不转睛。 康帝的视线再次落到左手下方的李临渊身上,即使是观看舞蹈这种休憩之事,他的后背仍旧笔正端直。让他想起了以前学过的一首诗: 斐亹弄月阴,挺拔出风姿。 康帝收回视线,端详着自己的双手,明明才过不惑,他原本白皙的双手已经肤色晦暗,皮肉也消去了大半,骨节突出耸立,昨日甚至连笔都握不稳了。 胡旋舞已毕,申国舅带头起身,朗声祝酒: “时值新年岁尾,大战已平,万民皆安,恭祝我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众人称“大梁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同饮杯中之酒。 在申苏庆站起来的时候,康帝放下了手,不再纠葛。 “二祝我陛下圣体康健,福祚绵延。” 当下,若有什么最急切的愿望,也只剩这个了。 众人又称“陛下圣体康健,福祚绵延”,再次饮尽杯中酒。 “三么,”申国舅顿了顿,转向李临渊的位置,端着酒杯遥遥相碰,“祝定北侯平定西戎,再立一功!” “定北侯平定西戎,再立一功……” 众人的话刚说完,还未饮酒,定北侯即从座起,掀开前袍跪在殿前,“陛下,臣心有惶恐,不敢承国舅如此之语。臣虽平定西戎,然全赖陛下圣明,祖宗庇佑,臣等区区之功,岂可与大梁江山及陛下比肩。” 李临渊说完,伏在地上,不知台上之人作何打算。 片刻之后,才听到御台之上传来陛下的声音:“国舅此语,确有不妥。” 李临渊松了一口气。 “爱卿平身,今日是庆功宴,无需拘束。” “是。” 台下,众臣安静了片刻,眼见李临渊站定归座,彼此勾起一阵窃窃私语。 申国舅恍若未闻群臣私语之声,顺着康帝的话道:“是在下失言了,还望定北侯勿怪。” “哪里,国舅爷客气。” 早朝的冯文廷御史也在群臣之列,启奏道:“陛下,定北侯虽生性谨慎,却为一己之事打断国舅祝词,《道德经》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如今三贺之事未定,只有前二。岂非定北侯只顾己之本分而让我大梁万物无所着归?” 殿中,爆发了一阵比刚才还大的嗡鸣私语之声。 朝中皆知申国舅与定北侯不睦,却不知二人已经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结合前些日子的流言,皆说定北侯在前线粮草短缺,打得艰难,申国舅署理前线粮草事宜,如今看,流言十有八九竟是真的! 案几后的李二眼皮重重一跳,好么!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若是李临渊不申辩申国舅话中的错漏,那冯御史会说“定北侯不守君臣之别,不尊臣子之分,妄图与陛下并尊”;若李临渊申辩了错漏,冯御史便说“定北侯只顾己之本分而让大梁万物无所着归?” 好,好个冯御史,好个申国舅! 如此智计,不愧狡诈多智之名! 李靖远抬头看向御台上的天子,论辈分,他也可叫他一声表叔。 隔着十二冕旒,看不清康帝的表情,李二垂眸片刻,正欲开口,隔着大殿中间的空地,对面传来了一个稳重而苍老的声音。 “《说文解字》有注:三者,天、地、人之道也。陛下为帝,是为天;社稷国祚,是为地;定北侯不过区区臣子,还不足以代表江山万民。” 入阁二十年的两朝老臣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冯御史既说三贺之事未定,何不取《说文解字》之论,”房诸看向御台之上的康帝,恭顺却自有主张,“这第三,就祝祷大梁万民安居乐业,丰收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