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只写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萧怀瑾,另一个还是萧怀瑾。 这个世界里已经死去的萧怀瑾,和另一个世界里已经死去的她自己。 同样是写下她的名字,他们一个心怀祝愿,另一个却是为了悼念。 她目送河上成群莲灯逐流而去,心底渐渐浮起暖融融的愉悦。 写着她名字的那两盏灯要漂得远远的才好。萧怀瑾心情明快地想。 但她长久的沉默却让莫璟之一点点不安起来。 她这是不高兴了吗? 就在他绞尽脑汁措辞,准备道歉之时,耳边传来她轻盈欢畅的笑,凉风一般舒服,瞬间抚平他心中忐忑。 “你居然知道朕的名讳。”皇帝的名字从来都是“不可曰”,她还以为他压根不知道呢。 “陛下的名讳,谁敢不知?” 且他们还是夫妻,他怎么可能连自己妻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你念一次给朕听。”她的话里含着期待。 莫璟之倏然屏息。自己偷偷地写,和当着她的面念,怎么能一样? 他连目光都打着颤,碰上她眼中的等待,紧张得在心里无声地默读了一遍又一遍,才尝试着轻声而郑重地吐出两个字。 “……怀瑾。” 他的声音不太稳,萧怀瑾听了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慨。 太久了,她太久没有听到别人亲口唤她的名字了。 有的时候她甚至会有种感觉,仿佛这世间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忘却了她的姓名。 连她自己都害怕有一天会忘却了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忘却了萧怀瑾这个人不仅仅是大齐的皇帝。 名字是搭建关系的桥梁,家人朋友、同事同学、上司老师,或亲昵或礼貌或疏远,各式各样的人用各不相同的方式叫着她的名字,构建了一个属于萧怀瑾的完整人生。 她的人生。 历经了生死,跨越了时空,如今听到莫璟之唤她,她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的人生真真切切的,还在继续。 “再叫一次?”她贪恋这份久违的熟悉感,还想再听。 莫璟之看着她脸上抑制不住的欢欣笑容,虽不懂为何只是叫名字就能让她这样快乐,但好像也沾染了她的喜悦,再度张口时,便没了先前的拘谨。 “怀瑾。”他越念,越觉得这是个好名字,不由在唇齿间反复品读,“萧怀瑾。” 萧怀瑾带着点儿骄傲,迎着风神采奕奕地朗朗笑开,是莫璟之从未见过的快活模样。 “是啊,怀瑾握瑜,很好听的名字。” 她心满意足,也不忘投桃报李,偏头看着他唤:“莫璟之。” 猝不及防被叫了名字,他心口一跳,慢了一拍才应声。 “这还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名字。”她说。 莫璟之蓦然生出一种可惜的情绪。 这儿太吵了,水声、风声、林声、蝉声,怎么会有这么多嘈乱的杂音呢,吵得他心都乱了。不然她的声音落在他耳中,应该会更加明晰。 他努力压制住这份躁意,七月的夏夜,还是太热了。 他们回到凉亭时已近夜半,陆澄和章云霁居然还没回来。 年纪小的江渚风已经睡眼朦胧,要不是望川在一旁帮忙撑着,他早趴桌上去了。 “高渊,你派人去找找吧,这大晚上的可别出了什么事。”那两个人她没办法不担心。 “陛下玩得可尽兴?”赵佚照旧是那副自在姿态。 萧怀瑾颔首,接过他递上来的茶道:“朕还遇见你弟弟了。” “赵暄?” 她摇头说:“赵翎。” 赵佚眉尖一挑,问她:“陛下以为,此子如何?” 萧怀瑾咽下香甜的花茶,目光焦点落在杯中的被热水浸开的茉莉花苞上,慢悠悠说:“确实不简单。” 几人在亭中随意闲聊着,须臾的功夫,高渊就领着陆澄和章云霁返回了。 “陛下!”陆澄瘪着嘴,一见她就快步冲过来,因她身边位子有人,就干脆跪在她脚边,勾住她裙角委屈道,“臣好痛啊陛下!” 萧怀瑾被吓得整个人往后仰靠,又看他灰头土脸,和半身湿透的章云霁一个比一个狼狈,怪异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臣受伤了!”他泫然欲泣地掀起袖子,露出一大块被小石砾磨破了皮的伤口。 萧怀瑾赶紧让人替他处理,又问章云霁可有受伤,得了对方否定回答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