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那个误闯入自己生活的小姑娘后,桑瑱的生活一切照旧。
每日清晨,他习惯早起去附近山头寻找新鲜药草。
天气好时,再将这些药草放到屋后的石头上晾晒。
有时日头太烈,他累了,便找个阴凉地席地而坐,伴着清风鸟鸣,翻看医书。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着,那个叫“忘月”的姑娘,一直未曾回来。
先前见她可怜,他曾心软答应会帮忙解“错花愁”。
眼见着大半个月过去了,桑瑱猜测,此人应当不会再来了。
女子走后的第三天,桑瑱见到一只雪白的信鸽停在屋前。
信鸽腿上绑着一个轻便且似乎防水的袋子,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张字条与两张银票,字条上写着:诊金,连清收。
银票足足有两百两。
桑瑱自然知道这是何人手笔,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饶是他以“灵医妙手”的身份行医,也值不了这么多诊金。
他不知那姑娘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价,还是放大了自己的恩情。总之,这银子太多,他受之有愧。
他将银票夹在医书中,想着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定要物归原主。
这天,他如往常一样上山采药,因走得太远又绕了路,到家时便有些晚。
彼时夜幕将至,天空由湛蓝变成浅灰,天边几颗明星乍现,月亮也从云层后缓缓升起。
桑瑱远远瞧见,平日里用作厨房的小屋此刻亮如白昼,隐约还有青烟冒出。
这是……起火了?
好端端的,怎会突然起火?
莫不是天太热,发生了山火?
可有山火,也不该是从里面燃起啊!
他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进了屋。
火势已灭,灶台前站着一个浑身漆黑、看不清模样的“人”。
恰巧此刻暮色已尽,月光透过木窗,照在这黑影身上,更显诡异。
桑瑱吓了一跳。
什么鬼东西!大晚上出来吓人!
“谁?”他问。
“连、连清,是我……”
熟悉的声音。
“忘月姑娘?”
他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自己想见的人,回来了。
女子尴尬地解释着方才发生的一切,桑瑱强忍笑意,好言宽慰。
她浑身烧得焦黑,头发又脏又乱,紧张地看向自己时,眸中闪着熠熠水光。
这般可怜的模样,桑瑱不由想起——幼时总爱与桑桑争着去抱的那只狸花猫。
他下意识想为她拂去脸上的黑灰。
这种举动出自本能,没有原由,也不受控制。
桑瑱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总会不自觉想要亲近这女子。
对她,他总是既心疼又好奇,总想着多了解一些。
很快,他又注意到她的腿烫伤了。
那人对此若无其事,一再强调问题不大,根本不疼。
这世间会有不怕疼之人吗?
桑桑亦是女子,在桑瑱的印象中,妹妹小时候即使只有指甲盖大的伤口,也要哼哼唧唧找爹娘吹上半天。
桑桑如今也有双十年华,这个毛病还没改过来。
眼前女子比桑桑还要小,当时躺在荒山野岭,浑身血窟窿也未曾吭过一句。
思及此,他心中不忍,转身回屋,取来了烫伤膏。
饭桌上,女子突然发问:“连清,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桑瑱一愣,为何会对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这么好?
这个问题,他其实一直在问自己。
或许是因为怜悯,抑或是他们有诸多相似之处,还有可能是别的他尚未想通的原因……
但这些答案,显然不能说。
他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偷听了太多不该听的秘密。
他笑着撒谎——因为家里人对自己好,所以他养成了与人为善的习惯。
话一出口,她眼中明显多了几分羡慕与失落。
桑瑱觉得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对方父母不在,还故意刺激,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他想起她梦中一直在喊"爹娘带我回家",那她原本的家庭一定很美好吧?
他问:“姑娘的父母呢?”
她垂下眼帘,说出了他早已知晓的身世。
“记忆中他们感情也十分要好。”
“记忆中?”他明知故问。
“是啊,她们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
果然如此。
桑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起了她送来的银票,欲物归原主,却被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没办法,拿人家手短,桑瑱只能暗下决心,日后对她更好些。
哪知他刚从河边洗完碗回来,对方又送来赔礼。
少女淡声道:“我弄坏了你的东西,自然是要赔的。”
桑瑱实在想不起她弄坏了什么,狐疑地打开了那个精致的木盒。
盒中静静躺着两根玉簪——一根翡翠竹纹簪,一根白玉莲花簪。
款式虽简约,但材质贵重,做工精良,一看便知上品。
原来是指那日被弄碎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