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的房子是左右两间的格局,东边侧房,曾不眷用作卧室,靠一座杂物间,黑压压堆放些箱笼,曾广生编织的渔网和织布用的牌匾都在此处。
网上来的渔获除去买卖,一些留下来腌制成咸鱼干,红纸封着。
丈来长的麻绳上串着风干的瓜果,盘成老粗的一圈一圈,堆在木油桶上,梁上吊腊肉几串,总是湿哒哒的褂裤,还有影影绰绰的油灯。
不记得具体某日,只当是冬天一个黄昏,曾不眷在窖子里支了架子烘衣裳。
曾芊芸和曾平湖捡了桃花坞前的枝条,一路嬉闹着进来拿给她看。
按理说春生冬凋,哪见过冬天开的桃花,可桃花坞内便植有此片神秘园林,藏其枝条,希存来年。
不知怎的,两人捡了一堆回来,推推搡搡闹进来,一不小心,踢上支架,烧得正盛的炭火将袖子上烧了个洞,把曾不眷忙得连夜缝补。
正操劳着,隔房传来唤她的声音:“不眷,你父亲回来了。”
曾不眷答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线头,拆了架子,叠起架上绒毯,脚步沓沓地去了。
先到厨房里拎煤一桶,带到隔房去添到火炉里。
问曾夫人道:“今儿纺织铺要忙到上灯?”
曾夫人回道:“是这样安排的,仙苑上召天鹅绒做成的锦缎,老爷们嫌贵,又催着赶工期,涨得钱却不多……”
曾不眷站在一侧默默听着,听她大肆吐槽,适当点头做回应。
柴门推动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紧跟着一阵寒风涌进来,放好渔具的曾广生进了屋,提起灶上热水壶沏了杯茶喝。
添上柴,曾不眷蹲在灶门前,看着那火渐渐红旺,把面颊也熏红了。
白色水蒸汽在屋内上空弥荡开,像传说中仙人居住之地那般缥缈。
她取过一件朱漆木盆,盛了热水端去,放到曾广生脚下。
渔夫脚尖点了点水面,木盆中腾腾冒着热气,在他眼睑上也附上一层亮盈盈的水珠。
曾广生一脸享受的泡起脚来,不管别人愿不愿听,说起自己打渔时遇到的事来,芝麻大点的事,他也能说个几分钟。
或许是源于当初捡到她时,也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
届时,她已有十四岁。
养女进门,同吃同住数年,曾广生算是将她看做自己人,曾夫人待她同刚来时对比,已是好上许多。
在菁鲵镇,这个年岁的同辈人,便开始张罗婚姻之事了。
曾广生曾领她去了好几个少年家中,她本是勤劳持家、谦卑孝顺的性格,按理说很好成全,却被大多数回绝了提议。
一来是出身不清不明,二来这时到处正传言她舞刀弄枪,拿一把木剑耍来耍去,不太安分。
曾不眷见他目光发放在自己身上看,心里就知他又要说这件事了,便不答他话,两下心思各异。
脑海里忽的闪过苏府江大师舞剑的身姿,还有一张俏皮可人的女童脸,与一道心心念念的身影来。
“你已到了这个成家的岁数,将你嫁出去,我也算是完成当初带你回来的责任;
同你讲过多次,不要碰那种东西,更不要让外面人看见,现在我再同人家有意撮合你的事,多是不成……
不过隔镇有个姓董的书郎,听说单身多年,一直未娶,只是大你几岁,办了座私塾,教人子弟,改天我同你说说去,兴许有戏……”
她只点头回应。
这时,曾芊芸带着曾长湖走了进来。
寒风吹得年幼的曾平湖流清水鼻涕,曾广生拉他到身前来笑着给他擦去,芊芸便同曾夫人坐到一起去了。
曾夫人出声道:“第一次没经验,你这时留心些,过两年芊芸也到成家的岁数了,莫不先下了婚约,让两人私下多接触接触。”
后又补充道:“你可有心仪的人?”
曾芊芸害羞道:“我喜欢能飞的。”
夫人啐道:“净信口开河了,天上飞的,河里游的,常言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喜欢能飞的,那你自己也得会飞。”
说完后,脑子稍微一转才明白过来那话里意思。
“不眷,镇上人说你经常出入苏府看苏家小姐,你同那苏望熟悉吗?”
“不认识。”
夫人又道:“我们养你大不容易,你又做芊芸姐姐,姊妹间多要相互帮衬。”
“明白。”
隔天,曾广生带着曾不眷去了隔壁魏庄镇,见了董嘉存一面。
往返的途中经过酒铺,应曾广生要求,不眷打了两坛米酒回家。
鱼香味扑鼻,桌上饭菜热气蒸腾,一桩心事的了结,使得家里比往常热闹几分。
曾芊芸扑上来晃她胳膊,声色好奇,“大姐,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教书人。”
“怎么不考取功名?”
“说是可以先成家,以后再考。”
“长得怎么样?”
“一对眼睛,一张嘴巴。会作诗,严厉也和蔼。”
“以后你便同他一起住吗?”
曾不眷笑笑,没有回答。
夫人拍拍桌子,抢下对面酒坛来,现实道:“照你这么说,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