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八伸手,从脚腕上取下两个沉重的沙包,往地上一丢,也不说话。 老头子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这孩子竟然是绑着沙袋练着轻功的,不过短短三日,就将他教授的轻功学到这种程度。他想到南八方才在林间穿梭的,轻松无比的身法,一时之间表情复杂。 可真是一个练武的好苗子啊,若是将一身武艺全都教授给他的话,自己这辈子的绝活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再考虑一下要不要继续收留你。” 老头将食盒放在怀里,肚子咕咕直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你问吧。” “第一,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第二,你姓甚名谁,家在何方,可有妻儿老小?第三,你究竟做何营生?”南八脱口而出。 “是你那个朋友教你问的?”老头苦笑一声,“问题太多了,我一天只能答一个。” “这还需要人教?”南八不屑,“衙门里审犯人,不就那么回事儿么。这样吧,咱们也别讨价还价了,第三个问题,想必你也不会说真话,反正在衙门那里,你就是个小偷,逃犯,我不问也罢。” 南八伸出两根手指在老头眼前晃了晃,“你回答我前两个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我可以用船将你送到平澜渡码头,虽然你回家的路曲折绕远了些,可你也不会被新城的衙役们抓住了。其二,我可以收留你到寒露之后。” “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和那姓张的小子是兄弟么?”老头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只想从自己这里学功夫的男娃,要帮自己逃脱。 “因为我相信你不是什么坏人,坏人不会将自己混成你这样的。”南八侧过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趁你睡着的时候,我翻看了你的包袱,一个随身带着要送给小孩子的礼物的人,能坏到哪里去。” 这个“贼人”的包袱里,除了一床单薄的被褥,便是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儿和一方手帕。看这老头的年纪,那些奇巧有趣的小东西想来是给孙子带的吧。 而那个手帕,一看便知是女子贴身之物,还用红色的线绣了一个“婷”字。 “为什么是寒露之后?”老头的目光闪了闪,继续问道。 “寒露一候,鸿雁来宾。”南八念了一句从张巡那里学来的诗词,缓缓地说,“我的兄弟,就是那个一定要抓住你的张巡,他曾给我讲过大雁的故事。” 南八伸手朝天上一指,黑夜空空荡荡,万鸟归林,早就没有鸿雁的痕迹了。 “你知道有个倒霉的老头么,他被困在很远很远的北方,足足有十九年都没能回到自己的家,那地方冷得吓人!多亏了鸿雁的帮助,他才能回到家乡,可等他回到家的时候,他的妻子早已经改嫁,老母亲也病死了,他的兄弟们接连遭难,服毒的服毒,自尽的自尽,全都相继辞世了。他好不容易回到家,却还是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老头仿佛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个大大咧咧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黑瘦少年,怎么仿佛突然变了一个人。 “虽然我不说,但我和我兄弟一样,都很喜欢这些大雁。他还告诉我,大雁们总是成双结对,对伴侣忠贞不二,是很痴情的鸟。每当我看见它们飞来南方,我就知道最近船上的生意会好起来了,四面八方的人都要开始回家,和妻子儿女团聚。那个名字里带“婷”的人,是个女子吧,我不笨,猜得到你心中有牵挂。既然心有牵挂,偷了文书也要回家,那你还等什么呢?寒露之后,最后一批大雁也迁徙到了南方,连鸟都不飞了,你还赖在我的小庙里干嘛呢?时间是很宝贵的东西呀,你还是赶紧回家去吧!” 原来,这少年包庇他,是为了让他回家。 “我没有家,也没有妻儿。” 落字如冰,冲击着南八的心房。 “什……什么?”南八以为自己听错了。可那老人一边打开食盒,一边平静地说,“咱们师徒也算有缘分,你自称南八爷,我叫罗四爷,第二个问题,已经回答完了。第一个问题,我是越州萍乡人,要回越州萍乡去。” “见鬼,家都没了,回去干嘛!”南八有些怒了,觉得这个自称“四爷”的老头是在耍他。 “埋了我自己。” 所有生动的表情都从老头的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绝对的冰冷,那种死一般的寂寞又笼罩了他,正如南八第一次在船上感受到的那种气氛一样。 落寞。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 既然家都没有了,也没有挂念之人,又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地回家呢?找个荒郊野岭,随便挖个坑,往里一躺,眼睛一睁一闭,几百年几千年也就这样过去了。南八百思不得解,口中的板栗格外没有滋味。 “现在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