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2 / 2)

丢了也不是。

转过一个弯,走到帐后,被王家两个女郎拦住去路。

“七殿下,那支宝凤钗你可有别的用处?”王云湄笑吟吟拿出一块羊脂玉佩,倒是不拘礼,“若是没有,我用这块玉同你换钗,就当是送给大姐姐助阵了。”

高见琮顺势朝王濯瞥一眼,王濯福身问了个礼,连宝凤钗看都没看。

她发间依旧没什么珠饰,因要下猎场,用藕色丝绦挽了个轻便的双螺髻,三月初的杏花装饰在其上,算是这寥寥三次见面中难得的点缀。

高见琮一眼看出,这凤钗是王云湄自己想要。

“我凭本事赢得的,为何要给她?”他抛下这句莫名稚气的话,揣起凤钗,回殿中更衣。

王云湄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王濯笑道:“罢了,改日我去西市挑一匹小马驹,亲手驯好送你,明年猎场上你也不须求人了。”

她的目光因为这句话又亮起来,没得到头彩的失落很快抛掷脑后。

*

上林别苑又淅淅沥沥下起雨。

王漱做了个很长的梦。

白天围猎结束时,她一直留意着帝后的帐子,想同高见珣说两句话。

从前她对这个男人远没有如此热烈,高见珣是带她逃离桎梏的手,换成任何一个皇子,只要坐上皇位,只要能让她远离婚姻的不幸,她就愿意为之一搏。

日愈久,情弥深,在往后的数十年中,她才逐渐爱上高见珣,爱他赋予的权力,爱他不保留的宠爱。

每每想到表哥,想到前世那桩孽缘,她就惶恐,急于找到曾经给予她倚靠的肩膀。

可四皇子终究与表哥不同,他们并不相熟,也没有皇后这层关系,高见珣不能像表哥那样日日被她喊来府里,也不能堂而皇之去见。

王漱在帐中坐立不安,直到高见珣捧着神臂弩走出。

那张尽态极妍的面上终于露出笑意——

四殿下竟然赢了陛下的彩头。

他还有多少筹谋,秘而不宣,伺机而动?

他的羽翼究竟有多广,能藏住他的野心,替她遮挡风雨?

她愈发相信,高见珣会是毫无疑问的最终赢家,表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等诸皇子为储位争得头破血流,玉石俱焚,就是高见珣龙腾九天之时。

——上一世不正是如此吗?

王漱的心因此又砰砰跳起来,晚宴上贪杯多饮了些,睡下没多久,便入了梦。

雨声敲重楼。

法门寺的诵经声里,泉咽危石,月冷青松。

雨过河源,高见珣将冕服铺在僧床上,不让粗麻划伤她娇嫩的皮肤。

他说:“当年,若非王丞相不愿以嫡女相许,恐怕你我早就结发,做一对缱绻帝后,也不必用这凤纸写相思。”

她倚在高见珣怀中,怨恨父亲押错宝,将皇后之位拱手送给了姐姐。

幸好,幸好。

幸好他仍然是喜欢她的。

泪水沾湿了龙袍,又被细心吻去。

帘箔低垂,灯花噼啪爆裂,转眼间她又回到了建章宫。

高见珣捧着她的脸,翻云覆雨只安社稷的手为她拭去眼泪:“那些老顽固以死相谏,声称若朕执意立检儿为太子,必得效法武帝,杀母留子。贵妃,朕不愿你瘗玉埋香。”

“做天子有何意趣?万人之上亦是永世孤寂,你不知道,坐在这把龙椅上有太多的不得已,连心爱的女人都不能毫无顾忌立为皇后。倒不如做个富贵王爷,安闲自在,一生荣华。”

他亲吻王漱的唇角,缠绵悱恻:“我已封检儿为胶东王,即日前往封地。”

王漱从梦中惊醒,窗外雨声骤急,锣鼓一般打在芭蕉叶上。

“怎么了?”春雨寒凉,谢夫人给女儿添被子的空当,隔着里衣摸到她一脊背汗,“又梦魇了吗?娘吩咐人煮了姜枣茶,喝一碗再睡。”

谢夫人从芸萱手里端过汤盅,王漱偏头避了,盯着被褥上的鸾绣,声音低低的:“父亲预备何时请陛下赐婚?”

谢夫人哑口无言。

女儿就……这么迫切要嫁给四皇子吗?

可目下四皇子庸庸碌碌,难得猎了一只野兔,进献给皇帝还被转赠了旁人,天子属意谁做太子都明明白白写在脸上,怎么看,都不像能坐龙椅的样子。

她的漱儿怎么能嫁凡夫俗子?

若非年纪不合适,早就送入宫中,以王谢两家的背景,即便皇后也是做得的。

无法给出答案,谢夫人只好将目光移开,看夜雨敲打窗棂。

屋外,中书令冒雨走进西厢,绛衣被雨洇湿大片,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龙吞噬夜色。

他一脸凝重地推开门,来不及行礼,接下来的话如一瓢冷水浇在王景年头上。

“七殿下触怒圣上,被禁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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