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的谢之遥指小谢,请注意区分。】
蒋愿是第二天被上门的教练强行拎走的。
再怎么依依不舍,所有花滑运动员视为最高殿堂的环冬会在前,错过就要再等四年。
花样滑冰是一项选手竞技寿命很短的运动,尤其是女子单人滑选手,技术巅峰期往往只有顺利度过发育关后的两三年,刚过20岁竞技生涯已差不多到头,能连续参加两三届环冬会的少之又少。
蒋愿没有任性的资格。
陈望月坐在轮椅上,目送着她推着行李箱一步三回头被带上车,又在汽车发动的前一秒打开车门。
“陈望月——”
下了一夜雪,宏伟的现代建筑都渺茫得像天地之间背景板上的小小一点,蒋愿飞奔而来,灿烂的红发在风里跌宕,像冰原里一只奔袭的赤狐,抱住了她。
“你好好听医生的话,我就考虑再送你一块金牌!”
陈望月问:“是那块卡纳历史上第一枚花滑女单环冬会金牌吗?”
“没错,是我以后还会拿很多次那块!”
蒋愿响亮地,肯定地回答她,然后缓缓地,轻柔地松开双臂。
“我走了。”
红发拂过皮肤的痒意还未消退,辛檀已经推过陈望月的轮椅送她回房间,医生说她现在还虚弱,不能吹风受冻。
蒋愿之后,许幸棠,常思雨,还有a班一些熟识的同学,乃至班主任,都陆续过来看望她。
医生的说法委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哪怕恢复得再好,陈望月余生也不可能再跳芭蕾或者滑冰,能独立行走已是幸运。
每个人都知道这点,所以每个人都关怀备至,说话瞻前顾后,小心翼翼,把她当成易碎的玻璃制品,生怕会让她伤心。
唯一不怕戳痛她自尊的人身在歌诺,为下一块金牌奋战。
陈望月厌倦了被无休止地同情,告诉辛檀她不想再见外人。
转院那日恰逢化雪,担架床滑过医院长廊,防震车轮碾过减速带引发的震颤里,陈望月突然攥紧腿上的钛合金支架,闭上眼睛。
辛檀把她送去了军方的复健中心。
这里有全卡纳最先进的复健医疗团队。
理疗师解开她病号服时,未愈的伤口暴露在无菌灯下,像雪地里被踩烂的浆果。
电磁脉冲治疗仪的电流穿过坐骨神经,小心啃噬皮肉。
接受完微电流治疗,她撑着拐杖试图站起,四根铝制支脚在地砖敲出长短不一的跫音,左侧总是比右侧慢半拍——受损的腓总神经,让脚掌形成外翻。
理疗师用激光笔指出她步态分析图上的波动,“陈小姐,重心偏移超过安全阈值,您必须佩戴腰托才能行走。”
看清腰托形态时,陈望月几乎要笑出声来。
与兰夫人的束腰何其相似。
兜兜转转又回到最初。
摘掉还是戴上,都身不由己。
液压杆咬住大腿根的金属支架,像台精密的绞肉机在拆解她的骨骼。
“再来五组。”
电子计数器闪着幽绿的光。
理疗床皮革冷得像停尸台,她盯着天花板的霉斑。顾晓盼的血珠就是这样洇开的,先是一点,接着漫成珊瑚丛。
“陈小姐,心率过快了。”护士在平板上划动数据。
复健室的镜子是整面水银浇筑的刑具,忠实地将右腿剖成标本。电动滑轮拽着牵引带,把膝盖弯折成天鹅垂死的弧度。三十七次,三十八次,疼痛在骨髓里蔓延。
“很好,今天比昨天多坚持了七分钟。”医生记录着肌电图的波纹,“您要不要试试步行器?”
午后的步态训练室飘着电极贴片的焦味。陈望月被悬吊在跑台上,弹性绳勒进盆骨,电动跑带每转动一厘米,都像在撕开跟腱粘连的疤痕。
傍晚的走廊,陈望月撑着拐杖,数着防火栓的间隔练习,她小心地避开地砖与地砖之间的缝隙,怕卡住拐杖尖。
夜里耳鸣最猖獗时,陈望月会摸出枕头下的珍珠。那颗从血泊里抠出来的珠子,在月光下泛着死贝母的冷光。
新一天的阳光爬上膝关节支具,陈望月对着肌效贴镜子调整踝托,金属搭扣咬住凸起的舟状骨——那里埋着一枚无法取出的子弹碎片。
沈泠送她的这份大礼,就像伴随终身的指南针,会在以后的每个雨天为她指向疼痛的北极。
如果她还活着,看到自己因为她而日日痛苦,会很得意吧?
陈望月掐紧了掌心。
不甘心啊,还没来得及让她生不如死,她居然就吞药自杀了。
死得那样干脆,所以连生前身后的名声都保全。
官方通报里,她是最无辜的受害者。
新闻频道的采访里,班主任流着泪叹息说她是本校最优秀的特招生之一,如果不是这场意外,她一定前途无量。
和沈泠有过接触的人们无不惋惜。
她是父母眼中最懂事的女儿,她是为他人着想的好友,是有担当的小组作业成员。
前男友荆宇城在hat的公开主页上发长文悼念,后悔当初没有劝说她和自己参加另一个游学项目,他的笔触满怀深情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