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没有那么意外吧,望月,刚刚一直偷看我,我以为你心里应该有答案了?”
“我啊,从六岁那年就一直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这次的行动地点,还是我提议的呢。”
这个总在图书馆帮她占座的女孩,此刻正用木仓管挑起她散乱的长发,“海水灌进来了……望月,你闻到了吗,空气里腐烂的甜腥味……”
她的木仓管温柔摩挲陈望月颈动脉,“和当年我妹妹在防化病房咽气时的味道一模一样。”
“沈泠……”
陈望月艰难抬起头,剧烈呛咳起来——这次不是演技,而是气管里血沫在翻涌。
“你现在收手……我会尽全力求我哥哥……保住你和你全家。”
“不愧是辛家继承人的心上人,讲话就是有分量。可惜,我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是被沈家收养的啊?”
沈泠的木仓口抵住她眉心,“我的父母都死在污染区里,我的妹妹坚持得久一点,她是个坚强的小家伙,全身的皮肤都烂掉了,没有一块好肉,可是再痛她也忍住不哭,硬生生撑了三个月才死呢。”
血沫从陈望月喉咙里溢出,她努力撑起眼皮,“沈泠……你找错复仇对象了……你应该清楚我的为人,我从来没有用辛家的特权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的人……”
“是啊,我们望月最好了,永远这么善解人意,我一开始的计划里没有你的,可是你非要自己闯进来找死。”
沈泠温柔抚摸着她的脸颊,嗓音蜜糖一样甜蜜,“你也清楚的,我现在没有回头路了,就算我放过你,那些大人物们也不会放过我的,既然这样,你一定能理解我想要找一个漂亮陪葬品的心情吧?”
“我知道你在辛檀面前演戏的日子很辛苦,我一直心疼你的,望月,让我给你一个解脱好了。”
冰凉的吻落在她颤抖的眼睑上,带着海腥味与火药的气息,嘴唇一路向下,掠过眼角,鼻梁,准确地印在她的嘴唇,像吸吮果汁里的果肉那样一样咬住她的唇瓣。
柔情万种的一个吻。
与此同时,黑洞洞的木仓管也抵上陈望月的太阳穴。
“你不要怕,望月,事成之后我不会独活。”
冰凉的泪珠淌下,被沈泠俯身舔掉,她诱哄着她,像承诺一样地柔声诉说,“怎么哭了,生我的气了吗,望月?没关系,很快的,我很快来陪你。”
陈望月慢慢抬起满是泪痕的脸。
不甘心啊,不甘心。
她恨得咬牙切齿,恨为什么每一次命运都不愿意眷顾她,她比谁都要努力地刨食生活,她不是善良的人,但也从来没有主动害过任何人,为什么要死的是她?
她比谁都怕死啊。
因为两辈子作为陈望月的人生,都太不值得了。
没有交过几次好运,没有做过几件随心的事情,没有成为理想中的大人。
她以为她终于被眷顾了一次,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委屈都可以忍,因为她知道她在正确的路上,她在最贫瘠的土地里汲取养分浸润着向上攀爬,无论何时何地身陷何种境地,她还是相信努力会改变命运,相信教科书里螺旋式上升的经典哲学论断,相信穿过隧道,路会光明,桥会坚固。
如果不相信,她活不到现在。
这里有这么多人,每一个出生时都带着底层的血汗,他们生来应有尽有,他们的家族罪大恶极,为什么要死的偏偏是她?
所有的冷静、克制,牢固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都彻底崩溃。
她死死地盯着沈泠的脸,把她的五官轮廓、头发颜色,纤毫毕现地印进脑海里。
她是可怜人,难道她就不是?
如果她能活下来,她要让她生不如死,如果她活不了,也要记得这张脸,她要变成厉鬼向她索命。
她听到子弹填入弹夹的声音。
沈泠的手指触摸扳机。
但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
头顶水晶吊灯正在演奏死亡圆舞曲,四千个切割面折射着沈泠高举的木仓,那些飞散的棱光突然凝固在空气中——不是时间静止,是人类的神经电流被强行掐断了。
陈望月瘫坐在被海水漫湿的地上,视线正好对准舷窗外翻涌的浪涛,轰鸣像有无数钢针在耳蜗里筑巢,但最恐怖的是嗅觉系统仍在运作
血腥味、海腥味和打翻的蓝纹奶酪,在鼻腔里搅拌成粘稠的恐惧鸡尾酒。
沈泠眼球凸出得像要挣脱眼眶,手中的武器正以每秒五毫米的速度滑向倾斜的地板。
绑匪首领还咬着半截狞笑,他右手食指卡在扳机护环里,左手拎着的顾晓盼的项链,那些浑圆的珍珠,像失重的泪滴一样悬停在空气中。
船尾传来货柜坠海的闷响,整艘游轮又倾斜了五度。
这个角度让岛台上的冰桶侧翻,融化的冰水以慢得令人发疯的速度滴落,陈望月清晰看见每滴水珠里扭曲的宴会厅倒影,看见那些僵直的躯体在淡蓝色液体中如提线木偶般摇晃。
那个穿着白大褂的绑匪应该是唯一能动的人。她脖颈上的青筋像要爆裂的电缆,左手小拇指正以每三秒一次的频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