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动作手法虽然过于温柔,但的确是个大夫的样子。
“好啦。”宁窈收起了小药瓶,小竹篓,不忘叮嘱:“以后别再用水洗伤口了,会流脓的。实在想洗,就用烈酒。”
不知不觉,朗月初升,少女一身藕粉色夹袄,披着一身银色的月光,蹲坐在白洁的雪地里,手上忙个不停,偶尔抬头看他时,也星眸含笑。
“今日,”裴台熠将缠着方帕的手搁在膝上,喉结滚动,忽地开口,“见过你大表哥了?”
“嗯,”宁窈拧上药瓶,点头:“见过啦。”
“怕不怕他?”裴台熠问。
宁窈抬手拨了拨落在脸颊上的发丝,发丝弄得她有些痒,她皱眉思索着,用手指抓了抓脸颊。“我只今天见了他一面,老实说,是有点怕的。”
宁窈回忆着裴台熠的可怖面具的形状,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小声说:“他的那张面具,真的很吓人。”
“面具?”裴台熠敛眸,“面具是他身上最不可怕的东西了。”
宁窈瞪大了眼睛,轻声问:“那……你在他手下做事,岂不是很惨?”
裴台熠被噎了一下。
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他呷了一口茶,方才徐徐道:“嗯,是挺惨的。”
“哎,”宁窈立刻对“裴吉”生出惺惺相惜的味道。
“那你跟我还真是同病相怜。”宁窈说。
“你怎么了?”裴台熠问。他那几位舅母,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小姑娘刚来,有得受了。
宁窈不想说她的梦,也不想抱怨舅母们的糟心事。
她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对了,裴吉哥哥,你在京城待的时间比我长,有件事能不能问问你?”
“何事。”裴台熠说。
“我想雇个小丫鬟,你知道京城的乐居业在哪儿么?”
裴台熠道:“知道,你身边缺人?”
“也不是缺人,”宁窈说:“我想有一点自己人。”
裴台熠扬了扬眉梢。
小小年纪就知道要扶持自己的势力,有几分聪慧劲儿。
“明日我让乐居业的掌柜来见你。”裴台熠道。
“太好了。”宁窈展开笑颜。她的眼睛是偏圆的形状,笑起来便成了弯弯的月牙形,她说话时也爱笑,有一个专门的词就是在说她,语笑嫣然。
比起这双眼睛,惊恐、畏惧地望向自己。
裴台熠觉得还是笑着的更赏心悦目。
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不是么。
婷婷娉娉的身影消失在暮色里。
少女走后,小虎崽子终于想起来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一跃而起,蹦跶到裴台熠膝盖上趴着。
“起开,你以为你很轻?”裴台熠拍了拍虎头。
虎崽子夹着嗓子在裴台熠的膝盖上咕噜两声,懒洋洋地舔着手背上的软毛。
裴台熠坐在竹帘下一把红色黄铜扶手圈椅里,月光透过厚重窗幔照了进来,只点亮了他的半张脸,另外半边,浸没在幽暗的阴影里。单薄的眼皮垂着,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投射出半弧形的阴影,心不在焉地用修长的手指捉弄小虎崽子后脖颈上的软毛。
半晌,他悠悠开口,道:“等她发现你是只小虎崽子,你说她还会不会来?”
小虎崽子哪里懂人心事。
小虎崽子只知道吃肉。
小虎崽子吃饱了,闭眼假寐。
裴台熠垂眸,看向左手手背上缠绕着的白色方帕。
他这个做大表哥的,见了表妹,也该拿一份见面礼不是?
“从阁里挑两名十五岁出头,聪明机灵,武艺高强的姑娘。”裴台熠下了令,暗卫领旨立刻去办。
*
宁窈到家时,宁晓已经睡了。
小小的脸露在被褥外面,一头落雪似的细软的头发从被角冒了出来。
宁窈给她掩了掩被角,在自己的被褥里掏了掏,摸出一只小绣花荷包,从里倒出几块碎银子来。父母在时,她对银两没什么概念。每年过年领到压岁钱,也是欢喜的心态更多。如今她自己在当家,才知道钱财的重要性。
她在灯光下称出十两银子,又想到京城米贵不易居,她们一路来,一块小小的米糕都要十文钱,便又添了二两,一起用手帕包好,重新放回枕头下。
“姐姐?”宁晓听到动静,醒了一下,奶声奶气地过来挨她。
“没事儿,”宁窈摸了摸宁晓的小脸,说:“继续睡吧。”
“嗯。”宁晓咂吧一下小嘴,又安静地睡去。
宁窈无声地将案头小灯移开,披着睡袍,在灯下读起母亲留下的医书。
这些书前几年她读了个囫囵,权当话本在看,仅读懂了一些皮毛,如今再读,不懂的地方反而更多。
宁窈在被褥下给宁晓摸了脉。宁晓的脉象平稳,与普通的孩子并无不同,仅是稍微孱弱一些。
宁窈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办法,靠自己闭门造车十几年,不如名师略一指点。母亲在书中经常留批注,其中总是出现“化真”这个名字。这是她师父的名号,不知这位化真先生,是否愿意收她为徒。
窗外传来邦邦打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