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死她!”
“烧死这个妖女!”
“裴家真是有好心没好报,当年秉善心才收留这双幼女,谁曾想竟是妖邪。”
“这话我早就说过,她们的娘一嫁过去,就把夫家给克死了,留的这双女儿自然也是祸患,可这话当时有谁听?”
这道声音又尖又细,是她二舅母裴柳氏的声音。她一边义正言辞地大喊,一边得意洋洋地用宁窈母亲留给她的房契地契扇风。宁窈姐妹一死,这些东西便全归她了。
“呸,就是活该。勾引人的狐媚子,遭报应了吧。”二舅母身侧还站着两位姑娘,一位个子矮且胖,名唤裴娇;一位细长个子,叫裴阮。两人站在一起,一个圆,一个长,均是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好了,都别说了,该点火了……”二舅一面摆出一幅对妹妹一家遭遇扼腕叹息的模样,擦拭着眼角的眼泪,一面又往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上,再添了一把火。
宁窈被按在地上,稚嫩的脸颊贴着热腾腾的地面,每一次挣扎着起身,都被猛地压制了下去。她拼命昂起头,望向绞首架上的小人,“不要烧我妹妹!不要!!”
干木柴架起来约有一人高,热浪贴着地面卷来。火焰让她的视线颤动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茫茫一片里,只有无尽的火,周遭一道道被拉长的人形不见人脸,隐隐绰绰,如同一团聚拢过来的魑魅魍魉。
这时人群中突然迸发出一声高喝:“这妖邪还有个姐姐,她姐姐多半也不是妖邪,今日就把她一起烧死了吧。”
“对,她们是一伙的!烧死她!”
喊打喊杀的声音越来越大,宁窈耳膜嗡嗡作响,耳畔更清晰的声音,是眼泪顺着脸颊滚落在炙热大地上发出的嘶嘶冒烟声。
她们什么都没有做,为何今日要被活活烧死?而这些私吞她母亲留下遗产的舅舅舅母,却全身而退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今儿这么大的热闹,怎么不见有人来请我?”仿佛一阵风突然卷了过来,周围嘈杂声一瞬之间湮灭了下去,一股更加压抑恐惧的气氛蔓延开来。这道声线,沉稳但不失澄澈,如静水流深,古井无波。
“大人,大人……”
方才张牙舞爪的人,此刻全都俯首听令,等此人定夺这双妖女姐妹如何处置。
宁窈努力昂起头,分辨着来人的脸。
这人可能是她和妹妹唯一的救命稻草,但也可能是她们最终的审判者。
但每次她抬起头,都被身后缉拿她的人重重的压了下去。
直到最后一刻,她终于看见漫天大火里,一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款步过来。
来人一身黑袍,腰间一把银柄佩剑,袖口缠着一对银质雕纹护腕,黑色衣袂被晚风吹开,上有一层溶溶银光流动,仿佛山谷萤群,夜空星海。那是由极细的银线纺入蚕丝后织成的暗纹,一幅恶虎下山图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熊熊火焰突然变成了一团金光,压在她沉重的眼皮上。
宁窈缓缓睁开眼视线逐渐清明。
目之所及,是红木床顶层层叠叠的黛青色床幔垂下,一道熹微的晨光越过窗纸上的缝隙照射在她的眼皮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团金光。
宁窈拢了拢单薄睡裙,下床到茶桌边倒了盏茶。
笔尖被浓墨濡湿,在泛黄的宣纸上落下一行娟秀的笔迹。
宁窈一点点将方才的梦境记录下来。
巴掌大的记梦小册子,不知不觉已经积了厚厚一摞。
从小到大,类似的梦境宁窈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旁人做梦就做梦了,可她偏做的梦都会成真。
以前她年龄尚小,在梦境中即便发现危险,也无能改变。
可如今,世上只剩她和宁晓姐妹俩人相依为命,无论如何,她绝不能再让那个可怖的梦境变成真实。
今夜,她还是没能看清那男人的脸。
写得差不多,窗外天色也朦胧。
宁窈唤醒贪睡的宁晓。
“小晓,该起了。”烛火摇曳,照亮了宁晓的脸。这一幕,足以让任何人都大叫:“妖女!妖女!”
只有六岁的小女孩儿浑身上下所有毛发均是雪白,就连眼睫,都是白茫茫的。
借着烛火,宁窈用炭条将妹妹的头发、眉毛和眼睫一一染成黑色。
“还记不记得姐姐说的话?”宁窈一面染她的头发,一面柔声问。
“记得。”宁窕像背书似的,一板一眼地说:“不要到处跑,不要和小朋友说话,不要被人发现,白色头发,要藏起来。”
如果忽略白发,宁晓其实是个可爱的孩子。苹果似的圆润的小脸,镶嵌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宁晓性情温和善良,连门前的蚂蚁都舍不得踩,不该是巫女邪崇。
“对。”小妹的乖巧叫宁窈鼻头发酸,手中碳条千斤重,她定了定神,稳住手腕,继续描眉,安慰宁晓,也是安慰自己:“再坚持坚持,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病。”
“好。”宁窕眨着眼,奶声奶气地说:“我喜欢姐姐,只要能和姐姐在一起,就算一辈子躲起来,我也愿意。”
宁窈轻笑,“真是傻孩子。”
“小姐醒了?”待给宁窕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