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他容貌尽毁,童年与少年时期,一直在自卑与痛苦中度过。成年后,他虽原谅了她,但事实上,对这个妹妹并不怎么亲近。
特别是刚毁容那几年,每当看到桑桑意气风发,接受别人的夸奖称赞,而自己只能用围帽遮住丑陋的伤疤,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避免旁人指指点点时,他心中其实也是有怨的。
他也曾恶毒地想过,要是桑桑消失就好了。
幼时的心念一动,谁曾想,多年后竟成了真。
满街灯火璀璨,映照出怀中人儿惨白的脸庞,鲜血自她胸口溢出,将他青绿色的袍子染成了暗红。
桑瑱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他想起了这些年桑桑所做的一切。
没有她守在扬城,自己如何能四处游历?
没有她的百依百顺,自己如何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有人负重前行,“连清”才能游山玩水,活得恣意洒脱。
其实,桑桑也成长了很多,不是吗?
记忆中的混世魔王,早已在他未曾注意到的岁月里,成长为独当一面、能撑起整个家族的顶梁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很多年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职责了。
家中一切,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医馆经营,全都是他这个妹妹在一手操持,而自己作为兄长,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
这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桑瑱泪如泉涌,他想求她睁开眼看看自己,求她像从前一样吵他、闹他。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对她不耐烦了。
可这次,上天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他竟然就这样——失去了小时候最讨厌的那个人……
桑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记得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而怀中之人,原来这么瘦小,这么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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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记忆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红色。
血,到处都是血,大朵大朵的血花在眼前绽放,红得他睁不开眼。
那是一段即使过去很多年,桑瑱回想起来,都觉得喘不过气的日子。
忘月为桑桑报了仇,却因为杀死同袍,遭到绿舟追杀。
一批又一批的杀手,无穷无尽的追赶,前方是黯淡无光、看不到希望的未来,身后是被他们斩杀的无数亡魂。
狼顾虎视,他与她,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江湖的残酷,也是第一次切实了解她往日处在何种龙潭虎穴之中。
少女一袭黑衣,眼眸冰冷,面对一排排“拦路虎”,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众人势在必得,以为人多便能取她们性命。
然而,她只是身形一闪,刹那间,寒光剑影,鲜血四溅,数人便已身首异处。
这样的场景,在那段日子重复上演。
当杀人如麻的“黑衣罗刹”不再只是一个称号,而是变成了一个具象的人站在面前时,桑瑱感觉,有些东西就变了。
身为医者,他从来都是救死扶伤,然而,当亲眼目睹心上人手起刀落便斩杀数人时,他其实……是有些害怕的。
他害怕血,害怕尸体,更害怕那双握剑的手。
他已经记不清,她们到底杀了多少人了。
似乎,每天都会有人死在他们手中。
他很痛苦,但他也很清楚,她们必须反击,否则死得就是她与自己。
可随着忘月的反击,随着“黑衣罗刹”不断攀升的身价,死在他们手中的人又越来越多。
这就像是一个无解的循环。
桑瑱不理解,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她只是想要活下去,这有什么错?
为何老天就是不能给他们一条活路呢?
绿舟再一次更新了对黑衣罗刹的悬赏:斩杀黑衣罗刹者,赏黄金千两。
消息一出,两人逃亡之路更艰难了。
迫于无奈,他们躲进了一座深山之中。
将近一个月的追杀,她的身体状况已非常糟糕。
纵使武功再如何之高,双拳始终难敌四手。更何况,那些人从未想给过她喘息的机会。
躲在隐蔽的山洞里,桑瑱看着怀中刚刚退烧、沉沉睡去的女子,心想: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吗?
先不说她体内的血蚕蛊,单是如今这身体状况,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除非她们一直藏在这山中不出去,否则打打杀杀,她迟早要倒下。
但这片贫瘠的深山只有松树,连植被都寥寥无几,她此刻急需大量的金疮药与调理身体的药草。
不仅药草,飞禽走兽也少的可怜,她们已经多日不曾果腹。
出去是无穷无尽的追杀,留在山林身体又难以恢复,这种进退两难的处境,让桑瑱感到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