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赢轻轻拭去琉春脸上的浓妆,他发现眼前这张脸与记忆中那个天真懵懂的男孩有四五分相似,
景赢不自觉红了眼眶,对不起,阿游,我还是没能带你回家。
对不起。
一滴泪悄然滑落,滴到无知无觉的江游的脸上。
景赢背着江游的尸体走到了佛寺前,他将原本用来赎身的银子给了方丈,
将江游的尸体葬在了庙里的庆丰园,并供奉上往生牌位,能日日享佛家香火。
景圆找到景赢的时候,景赢正枯坐在一旁,看着江游的尸体被慢慢放进棺椁中,
然后再眼瞧着棺椁一点点被沉入土里,再一勺勺被土封上。
晚风吹得景赢衣袍翻飞,他的衣衫早已经脏污,他的神情枯寂似哀悼。
景圆默然看着一切,自他改变未来以来,头一遭,事情变得比以前更糟。
琉春,不,江游,不应该死得这么早,在景圆的梦中,在景赢还尚且被囚在谌王府的时候,江游都还活着,
那时距离景赢被困在醉云烟中,应该都过了好些时候。
江游不该死这么早啊。
为什么?
景圆不理解,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直到棺椁被彻底封住,直到坟堆被垒起,直到上完三柱香,直到月上柳梢。
景圆才堪堪扶住面容悲戚的景赢往回走。
“是我害了他。”景赢眉眼冷结成霜。
景圆刚想说不关你事,可是他知道,就这轻飘飘几个字,根本抵消不了景赢的愧疚之心,徒劳的安慰,不如不安慰。
“为何?是谌王杀了他,跟你没关系。”景圆就事论事。
景赢嘴角勾起丝冰凉的笑意,“他见我想替江游赎身,便以为我和江游关系密切,
以为江游是我放在他身边的探子,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江游,意在告诉我,不要白费功夫。”
景赢想起景圆曾经宽慰他的话,原来,佛没想给他补救的机会。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景赢心中一片冰凉。
原来,佛认为他不值得。
景赢苦笑,可是江游纯然无辜,为何是夺了江游的命,而不是夺了他的命?
既然这世间从来没有公道,他便自己去求一个公道,就如当年桑绻之死。
他不怕下地狱,他只怕下得不值得,怕下地狱以后恶人还在人间耀武扬威。
他不服!
景圆万分困惑,梦中的琉春自始至终对景赢都怀着恨,他本以为让景赢知道琉春的身世,
会让二人有冰释前嫌的可能,没想到,现世的琉春却被高钊杀死了。
琉春被杀死的理由更是那么讽刺,仅仅因为景赢想要替琉春赎身。
或许高钊质疑琉春叛变,或许高钊怀疑琉春居心不良,
总之,因为景赢主动向琉春示好,反而害得高钊和琉春的关系紧张起来。
而高钊仅凭怀疑,便要了琉春的性命。
景圆见景赢脸色白得像张纸,不自觉将他半搂进怀中,怀中人身体温凉,纤细有肌,衣袍上还染着泥土和尸体的脏污。
景圆并不觉得脏。
景赢才是那个爱洁之人,无论是梦里还是过往,他很少见到他狼狈的模样。
景赢忽然侧身环抱住景圆,一如梦中,景圆听见景赢对他说,“景圆,陪我。”
“好。”景圆将双手轻轻放在景赢腰间。
我陪你。
无论过往、现在还是未来,我都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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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圆的差事有了着落。
在顾现的运作下,景圆留职京中,在护城司担任从七品郎将,
负责皇宫之外、云京之内的安全,与皇宫内的禁卫司同属于云京护卫军体系。
景圆今日穿得十分精神,一身海棠红蹙金绣游麟缎袍,头戴九云冠,
脚踩祥云墨黑靴,黑金腰带下挂一块水头极佳的血玉,潇洒异常。
清风拂过他面颊,只有额前细碎的头发微微晃动,景圆静靠在廊柱旁,手中提着把黑金偃月刀,他嘴角微翘,心情十分好。
今晚他要和景赢一起回家,老头子应该备了一桌子菜在等他们。
正是一家团聚的好日子。
景圆微笑,又等了些许,景赢还是没出来,景圆不免好奇,刚走出来几步,就瞧见了景赢,以及他身后的人。
景圆顿住脚步,面上神色一滞,高钊。
高钊为什么在这里?方才他和景赢在一起吗?怎么回事?
景赢面色沉静,鸦青色锦袍被风微微吹起,他看见景圆便勾起嘴角,浅笑。
身后的高钊一身紫檀色软缎长袍,神情倨傲,一手藏于身后,一手放于胸前,乍见到景圆,不免生出些许挑衅的心思,
“景评事走得这么着急,原来是有人来接?”
景赢面不改色,侧头直视高钊,“王爷的嘱咐下官铭记于心,若是无其他事,下官先告退了。”
高钊嗤笑一声,景赢已然转身离去,景圆与景赢并肩而行,高钊瞧着二人的身影,不知怎地竟觉得十分刺眼。
回想起刚才,高钊眸光微动,伸出藏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