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衾被,一手垂在榻上五不时地便会虚虚抬起,对着空气不知道在抓什么。
崔英心口缩了缩,急忙抬手握住他这只乱动的手。
于是裴君慎这只乱抓乱动的手瞬间就安分了,只是攥崔英攥得很紧,仿佛只要他一松,就会失去什么要命的东西一样。
不过崔英此刻无暇多想,见他终于安生,就向前倾了倾身,抬起另一只手去探他的脸颊很烫,比他们屋子里烧得那两樽铜火炉都要烫人。
好好的怎么会染上风寒
她的心莫名悬了起来,又抬手摸了摸裴君慎额头上那块打湿降温的棉帕,便发觉这棉帕底下竟然都快干了,这是烧到多少度
可是如今没有量体温的东西。
哪怕崔英再着急,她也别无他法,只能按照这个时代的法子一块又一块地换棉帕,给裴君慎物理降温。
裴叔方才随曾医令一起离开了,裴府中没有药,眼下这时辰药堂亦皆未开门,他只能再跟曾医令跑一趟,去太医院里拿药。
这一来一回,少说也要大半时辰。
外头飘着雪,天色迟迟未明,崔英每隔半刻就要给裴君慎换一次棉帕,直到软塌边上的那桶水由温变凉,她才直起身想去厨房提一桶热水。
可裴君慎却不肯松开她。
她刚掰开他后一根手指,前一根手指就又执着地箍住她的手背,如此反复,不止不休,生怕她跑了似的。
崔英叫他磨得没脾气,一个病人,这会儿发热烧得昏昏沉沉的,这时候就算跟他置气,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她只能耐着性子哄裴君慎,既然抠不开手指,崔英便伏身贴到他肩上,用另一只能随意活动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胸膛,低声诱道“夫君,我去打盆热水,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裴君慎这一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生。
他起初真以为自己只是被寒风吹得太狠才会有些风寒之症,不想夜越深脑子就混沌的越厉害,可即便如此,他仍想强撑着,想着睡一觉就好。
不料往软塌边上走时却浑身发软,不慎撞到书案,公务奏折并着厚厚一叠卷宗瞬间散了一地。
动静太大,在外守着的裴叔急忙冲进书房来看,这才发现裴君慎的额头早已热得不像话。
然而半夜更,外头药堂早就关了门,他们府中又未养府医,裴叔只能叫自家大人给他写上一道“夜行令”,然后便匆匆赶着马车去曾医令府上求医。
曾医令乃是当今圣上的御用太医,哪怕他是裴君慎的半个老师,若想给裴君慎看病,也要求得圣上许可。
于是二人只得又跑一趟皇宫。
幸好李玄贞彼时仍在批阅奏折,尚未就寝。
守门的莫公公一听是裴君慎病了,片刻不敢拖延,急匆匆进殿向圣上汇报了此事。
这才没怎么耽搁时间,可就算如此,裴叔带着曾医令回到裴府时,裴君慎却还是不省人事地昏睡了过去。
曾医令诊脉后又为他扎了几针,终于勉强让他恢复些许意识。
但也只能让他支撑片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没跟曾医令说上几句话便又昏沉地阖上了双眼。
其实方才若崔英没有凑巧过来,裴叔也会去后院请她。
裴君慎不喜旁人贴身伺候,没有裴叔,那能在裴君慎身侧照顾的也就只有崔英了。
可万事太顺着裴君慎,此刻就显出了弊端裴叔不在,书房外无人伺候,崔英就只能自个儿去厨房提热水。
哪料到裴君慎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呢
即便崔英轻声柔语的哄着,他也仍是紧蹙眉心,丝毫不给面子地迷糊低哼“不、不要,娘子不要离开”我。
裴君慎的声音低不可闻,崔英凝神静听了好一会儿却只听清一声不要。
她顿时轻叹口气,再接再厉“夫君,你坚持坚持,自己待上片刻好吗我发誓,打完热水我立刻就回来。”
边说边不太放心地摸了摸他额头上的棉帕,不过片刻功夫,那块棉帕竟就染上些许热意。
“会会、回来”
听到这儿,裴君慎紧紧握着崔英的那只大手终于有所松动。
而他的力气一松,崔英动作飞快,瞬间便抽出自己的手,利落起身。
裴君慎脸上的神色却顿时变得着急又不安,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然眼皮太过沉重,努力了好半晌却始终没能睁开。
崔英生怕再被他抓住,这会儿哪怕心软也断断不敢靠近他,只撂下一句“别急,等我回来。”
话落便提起水桶,狠了狠心,头也不回地匆匆离去。
厨房离静思院不远,崔英心里着急,跑得又快,不过半刻钟便提着热水赶回静思院,还吩咐了厨房伙夫每刻钟便往静思院前院送一回热水。
然而当崔英气喘吁吁地提着热水赶回书房,却发现半刻钟前还好生生躺在软塌上的裴君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