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贤打得过债主,降不住倔驴。
即使有李百岁热情传授赶车技巧,他上了路依然将车赶了个乱七八糟,惹来许多路人的笑话。
周贤毫不介怀,跟乐得最开心的那个陌生路人挥手搭话:“大哥去哪里呀?”
那人也是个能聊的,托了托背上的竹筐笑嘻嘻回道:“县城卖枇杷。”
周贤看向麻袋,夸张得哎呦一声:“那么大一筐肯定很重吧?这离县城还远着呢。”
庄稼汉子扬着声儿喊:“卖得几十文,一月盐钱就有喽,哪能怕累。”
夏秋物产多,也适合出工干活,只要肯花功夫力气就能赚到铜钱,是一年到头难得补贴家用的时候。
此间盐分两种,一次析出的生盐75文一斗,二次烧制的熟盐100文一斗。做饭腌菜,每年人均需用一斗盐,家里人口若多,便是笔不小的开销。
枇杷不稀罕,费些腿脚背去县城才能稍稍买得起价,如今正当季不缺人卖,市价两文一斤,满满一大背篓换一斗生盐,也很值得。
周贤跳下车,拉住呃呃叫的倔驴与人并行,热情邀请:“同道相遇也是缘分,不如大哥上我车?”
黑瘦的庄稼汉想也不想便拒绝。
打这里到泽鹿县二十多里路,坐牛车得花三文钱,抵他卖一斤半的枇杷钱,走走也不耽搁什么。只是面前这汉子年岁不大,胆子不小,车赶得这么烂也敢揽客?东西或人万一颠坏了还得陪,也不知是哪家养出来的散财童子。
他不由得打趣道:“你也算艺高人胆大了。”
稍一想便知这是什么意思,周贤笑着解释:“我不收钱,只是大哥看我这车赶的,去县城也费劲。你坐车省力,教教我赶车,我10文钱买你三斤枇杷如何?”
白坐了驴车,还高价卖果子?
那人也不扭捏,筐往板车上一放,坐到另一边扯绳敲驴,本不听话的驴哒哒跑了起来。
周贤感慨:“厉害。”
汉子赶车道:“我坐你车替你赶驴,枇杷就不用了,不占你便宜。”
见他诚心如此,周贤便道:“那大哥市价卖我几斤,你这枇杷瞧着就甜,我带回家给夫郎吃。”
汉子闻言也果断:“成!”
一路东聊西扯,最近快收麦了顺势讲到,周贤听得了许多宝贵的种地经,汉子也说了个痛快,双方都开心了。
驴车比腿着快,抵达泽鹿县也花了半个时辰另两刻。分别前周贤道:“我办完事后还得替夫郎置办许多东西,若秦大哥不急,等等我再捎你回去。”
汉子名叫秦丰,是秦林村的,就在宝山村前头属同乡里。
想到这小伙的赶车技术,他点点头答应:“多谢小兄弟。我也得去买家用,不如到时一起去?”
“我不确定时间。”
秦丰道:“午时中我在此等你一刻钟,若等不来我便先去买了。”
“行。”
周贤与新朋友说好,微笑转身,牵着驴直奔县里最好的庐临茶馆。
从雪里卿口中可知,制冰法在这个时代十分难得,限制也多,小县城里有本事收的就那么几家。
想卖珍方,也得有讲究。
做生意惯会看人下菜碟,若一身破破烂烂找去县城最好的酒楼茶馆,估计会被当成穷疯了的乞丐,得来一碗剩饭施舍算好结果,被打一顿也不稀奇。
周贤借身正经衣裳,配合通身的清澈礼貌大学生气质,应该勉强能让伙计听自己说两句话。
但这仍不足够,他还需一个掌握制冰法的理由,既合理合法,一时间不会被戳穿,又不至于被拿捏住压死价,或付完钱后敢暗里抢劫。
至于到底是个什么理由?
周贤绑好驴车,进茶馆直奔帐台后的人,屈指敲敲:“将你东家找来,我有笔大生意要谈。”
正抽帐的掌柜抬头看来人,迎来送往练就的眼力,此时竟然一时间拿捏不准。
看外表穿着,显然是个乡间野小子,太阳晒得灰扑扑,店里最便宜的清茶也点不起一盏。可若与那双黑亮的眼眸对视上感觉便不同了,坦然中带几分倨傲,相貌也俊俏,反而有几分不一般,像见过大世面。
外表可变,见识是骗不了人的。
思索只是一瞬间,掌柜熟练地扬起笑脸,和善道:“东家是大忙人,你总得告知我是什么生意,我才好办事。”
周贤吐出一个字:“冰。”
掌柜顿时皱眉,压低声音:“囤冰高价私贩可是重罪。”
北方大小各成均设有凌人官,专门负责当地冰窑藏冰与售卖事宜。每年冰量有限,除去当地达官贵人的份例,余量寥寥无几,有价无市,为预防有人奇货可居,朝廷规定不得高价倒卖,管控极严。
他们这茶馆能每日都能出十份酥山,那也是东家早年结了善缘。
掌柜没料到自己好心提醒这后生,小心为了几两银钱惹来牢狱之灾,没料到对方不仅不怕,反而不屑地嗤了声,还当面蛐蛐自己。
“果然是小地方,没见识。”
掌柜恼了:“你这人……”
周贤开口打断:“你只知冰窖,可知世间还有夏日制冰之法?”
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