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还好,只是前头院子里有两三道尸体需要大家伙帮着抬一下。”傅震的视线接着转向乔冉安夫妻俩,叮嘱道:“等清理完毕,姨父姨母再出来吧。你们也得好生看护着小佩不是?今儿夜里大家都不容易。”
傅娘子这才留意到那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乔小佩——她瘦弱的身形因暴|露在冷凉的夜风中而瑟瑟发抖,而目光却是一直停落在在场的大人们身上的。
傅娘子哪还会不清楚?小女儿虽不愿让大人们在这个时候为她分神,不忍出言打岔,可她对姐姐的安危亦心存担忧,便指着能从大人的谈话中听出一二来……
这夜风凉瑟,火光灼人,乔小佩亦是同样感受到了的。
“没事的啊,姐姐她好端端的哩……”傅娘子的眼眶中再次溢满泪水,她缓身半蹲下来,将小女儿圈入怀中。
傅震见状几不可闻地沉叹出了口气,他垂眸看了眼那直打着呵欠,而小脸上泪痕未干的小虎,面部的轮廓可算柔和了几分。
“照顾好小虎和大娘,还有姨父他们,我先出去。”傅震对跟前的潘怜儿微微点头示意,接着便带了身后的几个村民朝前跨步离开。
既是收尸,向来怯懦的乔冉安自是没那个胆子跟上去了。倒是乔丫丫她哥乔荣,仅不过十五岁的年纪,随在傅震身后的脚步竟没有丝毫犹豫。
高扬是拿了披风裹盖人头,并将其拖出去的。
等傅震带着乔荣等人走到灶炉边时,已拖了两次人头的高扬也回到了屋内。显然,并且教人觉着惊骇的是,人脚边、木窗台上和门槛下竟横倒着五具无头尸身!
这哪里是傅震口中的两三道尸体?
“这就吓着了?外头还有很多呢……”高扬懒懒地瞥了眼傅震身后的那几个人,接着又看过自己手头所拿的那道披风,怅然道:“这血迹怕是洗不掉了,可惜我娘这一针一线地缝出来……”
傅震闻言皱了皱眉,但听隔壁偏屋里传来陆桓的声音,“你这又是在吓谁?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便一直这么假惺惺的。我师母惯他异常,他所着的那件披风,书院里还有两件一模一样的。”陆桓轻笑着与乔小遇说道。
他的语调温润清和,仿佛是在与乔小遇叙述着一件再琐碎不过的事情,“比起我的小心收藏,高扬直可称得上是一个败家子。你若瞧见他拿披风当鸡毛掸子掸灰的情形,就知他嘴里是吐不出半句正经话来的。”
“我知道……”乔小遇喃声点头,神色渐变得松弛下来。
高扬可算是见识到了陆桓这碎念着转移话题的本事了,但因当事人正是自己,高扬实在夸不出半个字词来,只心里碎骂了声:“姑且被你当回反例,而我好歹给你创造了次机会不是?”
高扬回想起当初陆桓与程家小姐在亭中对饮,不知从何处冒出一条黄花蛇来,惊得美人花容失色,而陆桓剑尖一挑将蛇身斩成两段后,却不曾对美人安慰两句的事,嘴角不禁扯起一抹戏谑的笑容。
“原来桓弟并非不懂风情,而乔小遇是个例外……而我从前一直以为,桓弟与我唯一相似的点便是以貌取人,如今看来竟是错了?这个脸上从来抹了灰泥,于是和野猪皮是同一种颜色的山野丫头,是怎么入了桓弟的眼的呢?”
高扬对此颇想不通,但他从来是个想法跳脱之人,且见村民们愣着神,不敢上前搬尸体,而傅震直凝着眉看向那扇过道门的情形,直接嚷声问道:“你们就看着我动手,自己却干站着的?”
“无头尸这么可怕的?”高扬这回终于有意识地沉了几分嗓音,呢喃道:“可到底没了鲜活气息,无头尸也当比让死人睁眼的情景好看得多吧?”
这种事竟是能用“好看”这种词来形容的?
几个村民闻言一阵愕然,但他们接着便也回过了几分神来,一边强忍了呕吐的冲动,一边上前来帮着搬运尸体。
而隔壁的陆桓能够保证的是,这是高扬所说过的少有的正经话之一了……
陆桓轻叹了声,黑沉的眸底浮起一丝无奈之色,对乔小遇说道:“或许你应该在上头多呆一会儿,或者直接跑到厢房里去暂避。如此,便不必听到高扬的噪耳声了。”
“我其实也不是很怕……或者,现在已经好多了。”乔小遇话音轻缓,如同四散纷飞的鹅毛雪片般静静地融落在清澈的河水当中。
河水冷冽了几分,墙面上的鲜血冷凝下来,而她的脑子终不再似之前一般嗡鸣了,渐恢复了丝清明。
院前的泥路上,也开始不断地有村民赶来。血痕斑驳的小院中,因为多了几分人气,那光秃秃的桃木枝上仿佛有骨朵冒出……
乔荣先是到过偏屋门口看看乔小遇的情形,然问了句“你还好么”的话后,视线便不由得轻落在陆桓身上。
乔荣是知道陆桓的。以前由他家看护陆家山林时,他曾不止一次地随他爹去过陆苑,而陆桓父亲在几年前时还是陆氏的族长……
“这便是我印象中的那个神气的公子哥?”乔荣瞥了眼陆桓披风上的血渍泥浆,想起当初听陆氏族人谈起陆桓时那般崇慕的眼神以及“有洁癖,屋宇器具,时一涤之”①的描述,不禁有些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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