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遇粗喘出了几口气,低头看了眼自己所穿着的那双被灌满了泥浆的布鞋,不由得有些发怔。
她已数不清回来的路上自己究竟摔了多少跤,只一想起走在小道上便是挪了小半步子也得紧扯了蚊子草的战兢模样,乔小遇便觉着头皮一阵发麻。
谁叫家里的地又偏又远呢?
她那爷爷奶奶都是偏心的人,当初分家时,她爹乔冉安尚未娶妻,便只得了三亩坡地。
那坡地平常只能种些玉米土豆,要说像村头大河沿岸的地方种些水稻却是没法子的了,而等后来她爹娶了傅娘子,几个叔伯也从未主动提起过重新分地的话。
当然,如乔冉安这般性格怯懦的人,是根本不敢同他几个厉害的哥弟说这事的,便是傅娘子将他逼得紧了,乔冉安也只会用类似于“兄弟相亲”的话搪塞过去。
村里人暗地里嘲笑乔冉安是个怂包,可嘴上从来都是夸赞他忠厚老实的,尤其当着傅娘子的面,那夸赞的语气可算是真心极了。
傅娘子有苦说不出,想对乔冉安发火吧,可乔冉安对她从来软言细语。为此傅娘子私底下不知流过多少次眼泪,而她终究只能劝自己宽心些。
日子便就这么熬了下来,熬到他们有了孩子,熬到那三亩坡地上又种下了苦荞和肥田萝卜。
“到了这年岁,各自的性子怕已是难改了。”乔小遇瞥了那弓着身子往大灶里塞柴火的傅娘子一眼,收回自己已然飘远的神思。
渐觉着肩膀没那么疼了,乔小遇方才退出手扶了篮子对傅娘子说道:“娘,土豆我先倒在院子里吧,就着雨打一会儿便拣了,省得裹了泥分辨不清,倒把烂土豆放了进去。”
烂了的土豆要是不尽快拾捡出来,土豆就会烂得更多,乔小遇也是不想改天又去土豆堆里翻了找腐烂的,多费工夫不说,那些个烂土豆的手感和气味实在让人反胃。
傅娘子觉着乔小遇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应了句好,还吩咐乔小遇倒得轻柔些,不要磨花了土豆皮。
乔小遇从伙房里拿了几只粪箕出来,一边弯腰拉过门扣,朝傅娘子问道:“娘,爹还没有将妹妹接回来么?”
“是啊……怎去了那么久?”傅娘子把烧了半截的柴火往里头再塞了塞,旋即站起身来,对乔小遇吩咐道:“你去看看。”
乔小遇应声过,便不待出门,凑近了院栅栏朝外瞧,她便远看见乔冉安背了妹妹回来的身影,“爹他们回来了……”
人走得近了,傅娘子母女俩便也听到了乔小佩的轻嘤声。
“这是怎么回事?”傅娘子远瞧见小女儿额头上渗出了大滩血,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赶忙将手里那搅猪食的铲子丢开便跑将过来。
这厢乔小佩原已被乔冉安哄得安静许多,可一瞧见娘亲和姐姐过来关切,哭声立马又高了起来,挣喊着便往她爹背上下来。
乔小遇弯下腰,小心地用那不曾染了泥的手肘圈住了妹妹,接着低声哄将起来。
“阿婆家的几个孙子打架,不小心推到了小佩,磕破了点皮。”乔冉安见傅娘子过来,不自觉地瑟缩起了脖子,话音微颤地道:“你且放心,那口子并不深,这会儿都差不多干了……”
“你还说?你看她满脸的血痕!”傅娘子急到了嗓子眼,话音变得十分尖:“是哪个小崽子打的,看我可不提了赶猪棍去打他个屁股开花……”
乔小佩显然被她娘摆出的这大阵仗给吓着了,一时忘了低啜之声,眼神亦还带了几分呆滞。
“娘,您声音小些,瞧妹妹被您吓得。”乔小遇连将妹妹拉离了爹娘几步远,才折回头去无奈地道。
空气中似乎有那么片刻的安静,比不得乔冉安那温吞性子的傅娘子直气得跺了跺脚,才想着要收下自己的脾气,然而下一息间,乔小佩的哭喊声却是难得停了。
傅娘子索性也不管乔小佩怎么哭嚎了,只转头吩咐乔小遇去寻些观音土来给妹妹敷上,便又继续“盘问”起乔冉安来。
“这观音土能抵什么用呢。”乔小遇眼瞥过那装了观音土的陶罐子,直是摇头。她留了一只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一边轻手将妹妹脸上血痂子用湿脸巾拭了去。
瞧着妹妹额头上那道显眼的半深口子,乔小遇的眉头紧拧作了一团。渐地,乔小佩的情绪已被安抚住,只终究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抽动着。
“你怎么没有洒观音土上去?”进屋来探看的傅娘子且见乔小遇依旧半坐着,自顾去端了装着观音土的陶罐来。
乔小遇出言相挡,“别!小妹这伤口隔着眉眼不远,若用了观音土,日后定是要留疤的,似一条蜈蚣般地扒在上头的话,可怎么好?”
“你还在意这个?”傅娘子有些无奈,幸是见着小女儿的伤口没流血了,她一直提着的心才稍松了松,“那便不用了?要是他待会儿再将伤口挣开来,不还是一件麻烦事?”
乔小遇把妹妹放在跟前的小矮凳上,轻拍了拍她的背,才与傅娘子道:“咱家茅厕后头的小坡上不是长了一种叫做白芨的草?之前我同您去镇上时我曾瞥过两眼的,那东西能治伤用。娘,您且看护妹妹一会儿,我去坡上寻些来。”
“白芨?治伤?我怎么没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