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跟着陆钊的人行至府门,引路的小厮却故意绕了些远,让她能看见伯府一隅的佛堂。
那不是普通的佛堂,而是一座槛墙高耸的万字顶转心廊,阴恻恻地立在角落,浓荫掩映,连窗都被封死,里头若有似无地传出女子的泣音。
一众精壮的仆妇早就在门口立好了,手持棍棒,将那地方围得水泄不通。
见这几人竟不是被押送过来的,几个中年妇人有些意外,颇有不忿地远远向她们行礼。
柳枝心底方才被维护的窃喜顿时没了。
怪不得,刚刚提到“送佛堂”的时候,蒲稍儿她们都神色惶惶。
若真的落到她们手里,自己恐怕是逃不出去的。
这小厮绝对是府中有些头脸的老人,不可能不认得府中近路,带她经过这儿,只有一个可能——这是他主子授意的。
柳枝心底一沉,这陆钊瞧着温和又磊落,却也会这样明晃晃地向她示威。
陆钊这是在直白地警告她,这府里,只有一个人可以倚仗。
这位少将军其实并不介意把妻妾都扔给陆王氏搓磨,这次解围,大概也只是因为自己还有用处。
柳枝突然觉得,陆钊这位主君,比府里的女眷们可厌得多了。
昨儿夜里对陆钊那几分莫名的情愫,散得干净。
见柳枝脸色又阴沉下来,蒲稍儿几人不想怵霉头,小心宽慰了几句,自去忙活。
“......毕竟是战场厮混的人,品性上,不能有太多指望。”
洛晚荷自然明白柳枝因何心烦,给她理了理鬓发,低声劝着。
“一早就没了念想,倒比日后再跌跟头好些。”
“别怕,我在呢,等你立住了,再去赶考也不迟,年至二十能中举也很不错了。”
“我走之后,你珍重自身,等我来接你出去就是。”
车马里,洛晚荷怕她难过,给人揽进怀里,如从前那般给她顺背。
柳枝埋她怀里闷闷应声,顺着人手指,挑帘儿瞧街上的行商来往,直到车马停下,郁气还没全消。
一行人到了醉仙楼雅间,小二刚好把饭菜上齐。
陆钊今儿换了身常服,身型高大,神色却温和极了,见她来,似是心情大好,手上用力,把她扶进雅间。
“夫人来得正好。”
柳枝带着洛晚荷进去,手臂被捏得略疼,却没挣开,扯出个笑。
陆钊看出她脸色不大对,却恍若未见,笑盈盈地引她看席间菜色。
柳枝落座,洛晚荷自然地站在她身后侍立。
她心里酸得慌,正要让人给洛晚荷布置座位,却见陆钊指指桌上的三副碗筷。
“为夫知道娘子和柳枝姑娘情同姐妹,特意为柳枝姑娘也备上了碗筷,往后咱们跟前,柳枝姑娘不必拘礼。”
陆钊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洛晚荷,笑意不减。
“多谢......夫君周全。”
“奴婢谢大爷抬举。”
柳枝跟洛晚荷心头皆是一震,却都没从陆钊脸上看出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一同福身谢过。
等柳枝和陆钊落座,洛晚荷才挨着凳子边坐了。
柳枝照顾洛晚荷早就成了习惯,自己没吃上几口,下意识地开始帮洛晚荷布菜,等洛晚荷碟中满了,才满意停手。
低头一看,自己碟中也堆满了菜,陆钊正在对面专心给她剥虾。
柳枝看着对面的陆钊,又想起早间那明晃晃的示威,眼神微微一滞,没说什么。
不少京中名流在醉仙楼都定了雅间,陆钊算是醉仙楼的常客之一,从前却没见过对谁这般上心。
店中伙计见陆钊待柳枝如此,不由微微侧目,暗叹这位伯夫人的福气,连带着身边的婢女都被如此看重。
一顿饭毕,换上茶水,左右几个伙计知道这是要谈事了,皆知机地退下。
待雅间清净下来,陆钊方拿出几份文书,推到柳枝面前,笑意淡了许多。
“早听闻娘子在京中的才名,陆某自然不能白白埋没了。”
“今日有两件事要谈,一是和要娘子定夺,这伯府往后如何运转。”
“二是带你去看看府中的产业,除了明面上的那些,陆某还有几处私产,也要交由娘子一并打理。”
“这儿有两条路给你选,第一条,这些产业的开销皆由府中一力承担,依旧挂在府中,若赔了,我兜底填补,若赚了,娘子每年可得一分纯利。”
“第二条,将府中产业挂上娘子的名,你自负盈亏经营。若赚了,除了一分纯利纳入府中公帐,一分纯利归我,其余皆归娘子所有。”
这两条路,乍一听都挺讲理,她几乎下意识想选第二条路,却又止住了。
昨晚她们看过账目,这府的乱账多得很,陆钊可不是愣头青,让利如此大方,还许她挂名,实在像是有诈。
“放心,陆某不会赔上伯府产业,只为给一小妇人使绊子。”
“更何况,娘子今晨已经知道,在这府中应当和谁一条心了,对吗?”
陆钊看出她为难,朗声笑了,说这话时,逼近几步,盯着柳枝的脸,看到她脸上惧色,很是快意。
言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