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鸣箫知道幽灵湾与清风客栈距离甚远,要在暝色降临前抵达幽灵湾,必须尽快前行。
约莫在两个时辰后,毕鸣箫离开城郭,走入了一条无人的小径,周围的山势也逐渐高峻起来。
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身后有人一直尾随着他。可当毕鸣箫回头定睛凝望时,映入他眼眸之中的却徒有无限延展的重重山峦。
也许是他一路走来,有些精神恍惚,疑神疑鬼了吧。毕鸣箫不自觉地摇摇头,继续加快了前行的脚步。
又过了两个时辰,幽灵湾血色的轮廓在毕鸣箫的视线中悄然晕开。
那杀戮和死亡的气息在粘滞的微风中扭曲地流转,甚至比潇湘潭的梦魇更加可怖。
透过血染的云霓,毕鸣箫似乎能望见玄空门积压的万千尸骨。
毕鸣箫的心中油然生出赴死的绝望感。
燕知郁是灭了玄空门满门的人,他的武学修为和狠辣程度,竟与当年的铁刃无情王还在毫无二致。
更何况,若真如迟醒觞所言,他怎能轻易地通过一支断欲箫,将燕知郁彻底制服呢?
但内心潜藏的求生欲使得他的步履愈加沉重,仿佛是在带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走向刑场。
他内心对玲珑朱阁,对秦捎雨,对洛珈的信任都在这吞噬万物的血色之中被逐渐解构。
是的,迟醒觞所言不虚,他为玲珑朱阁不惜性命,而玲珑朱阁只还他所谓的不杀之恩。他们为彼此提供的价值本就是不对等的。
他也真的为了一个空头承诺,甘愿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的理智也为自己感到不值。
究竟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到了如今的地步呢?
是那句“恶已是恶,以善制恶,恶方能向善”?
是那句“我们是把小的道义尽数舍去,从而去成就更大的道义”?
……
不,不,都不是。他的决定本质上和玲珑朱阁毫无瓜葛。
真正支撑他的是信念破碎一地后,拾起的一丝希冀的微光。
是啊,他固执地坚守着善念,故他才会无数次在命的囚笼中徘徊彷徨,但从不因逼仄的空间而折腰,不为欲望的窄门而下跪。
他质疑过自己的善念是否纯粹,但从未质疑过自己的执念。
……
后悔吗?绝望吗?
而那都没有意义。
他既然已经走到深渊之前,徒然的逃避并不是解脱,空然的凝望亦不见退路。
怪只怪将自己一步步推向深渊的,那无数抑或错误,抑或正确的决定。
……
毕鸣箫在日暮之前抵达了幽灵湾。
虽然不见晚间水上的鬼火,但似幻似真的水汽和暗沉的天光依旧让人望而却步。
远处传来的几声聒噪的鸟啼,也似在不耐烦地驱赶着不速之客。
毕鸣箫见四周并没有人,于是飞身一跃,降落在就近的一个渡口上。
渡口的旗帜上摇曳着清瘦的三个字“虚魄渡”。
见到这诡异的渡口名,毕鸣箫并不多作思虑,而是轻运剑气,准备继续前行。
此时一阵微风拂过,迟醒觞急促而苍凉的声音也在他的背后遽然响起:
“可惜啊,你还是来……”
迟醒觞还未说完最后一个字,就撤去了传语咒,四周的风声也在霎那间敛去。
与此同时,一道迅疾狠辣的掌风带着血腥的气息直直地袭向毕鸣箫的面门。
毕鸣箫早有防备,将剑气运出,身体后倾,强硬地接住了这次攻势。
“不错。”
燕知郁负手而立,出现在毕鸣箫的身前。
只见燕知郁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满身血迹,神色苍凉,像是方从炼狱之中侥幸得脱。只有通过那清晰立体的五官,才能看出他其实只是个面容清俊的青年。
毕鸣箫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我要离开这里,还请先生退让。”
燕知郁并未搭理毕鸣箫的话语,而是癫笑着问道:“先生方才的招式不错,但我感觉那些招式和玄空门的极像,不知先生是否师从玄空门啊?”
毕鸣箫不由得退后了一步,镇定着声音说道:“玄空门与鄙人毫无关系,请您明鉴。”
“不是?……”燕知郁双眉一皱,“这么纯正的玄空门武功,你耍我呢?!”
毕鸣箫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兀自说着:“鄙人今日有要事,还请您能放我一条生路。”
“可以。”燕知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可捉摸的笑意。
毕鸣箫攥着宝剑,神色迟疑地问道:
“当真?”
“您请。”
燕知郁移开身躯,给毕鸣箫让开了一条路。
随后,他装模作样地做了一个请毕鸣箫离去的手势。
“走啊。为什么不走啊?我骗你做什么?你又在怕什么……哈哈哈!”
燕知郁笑得更是猖狂了。
毕鸣箫回了个礼,神色凝重地回道:“多谢。”
他试探着走出了几步路,左手轻握着藏在腰间的断欲箫。
见燕知郁没有动作,毕鸣箫便准备使出轻功,想要快速离开。
“咔嚓”!
毕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