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毕鸣箫停止了吹奏，天地之间仿佛已然历经了一场横跨千古的洗礼，获得了耀眼的新生。
钱之衡从未感觉潇湘潭的日光如此刺眼。
脱去云遮雾障之后，潇湘潭的景象顿显明媚，与先前又是不同的韵致。
潭面在直射的日光之下泛起粼粼金波，一时间晃得钱之衡形神恍惚。
环抱潇湘潭的诸山也终是露出了不加修饰的真容，它们都不算高峻，却都被日色加上了金色的冠冕。
毕鸣箫轻柔地将断欲箫放回腰间，俯下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倒地不起的钱之衡。
“我知道你会来的。”
“你怎么会有断欲箫？我在玲珑朱阁苦苦哀求了这么久也没有得到它，你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将这个玲珑朱阁多年来秘不示人的宝物交付于你？”
钱之衡的声音之中满是不解。
“你也去过玲珑朱阁？”毕鸣箫双眉微挑，脸上的神色显得饶有兴致。
“不错。”
“那玲珑朱阁是藏匿于深山老林之中，一个突兀的阁楼吗？”
“什么？！你去的肯定是假的玲珑朱阁吧。”
听闻此言，毕鸣箫神色微变，有些不确定地质疑道：“那你说，货真价实的玲珑朱阁，到底在哪里？”
“其实我也觉得这玲珑朱阁极其诡异。”钱之衡的语气平静下来，好似在思索着什么，“当时我看见一个朱红的阁楼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一片荒野之中……我只是进来看看，就被他们的花言巧语骗了进来。其实也不能说是骗，我和玲珑朱阁都只是各取所需。我拥有了操控梦魇的神力，而玲珑朱阁也顺理成章地拥有了对我的控制权。很多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地失去自己的意识，然后去做一些不堪回首的杀戮之事。”
毕鸣箫的神情有些黯然，只是轻轻拨弄了一下断欲箫，许久没有说话。
“你的梦魇之术不是自己练成的，而是玲珑朱阁赐予你的，你真的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怎样？我只想变得不那么差啊……我不想再蜗居在赤中门之中，当一个被众人瞧不起的废物了……”
钱之衡绝望地仰视着悠悠苍天，喃喃自语道。
毕鸣箫不再追问，只是默默地用左手抚摸着宝剑的寒刃，任凭这丝丝缕缕的寒意沁入指尖，融入血液，蔓延到心扉。
“那么，钱之衡，既然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那么我们就不必相互为难对方了。赤中门和玲珑朱阁的双重身份，本就不应该由你来承担。”毕鸣箫也仰起头，只见炽烈的骄阳被关锁在冷色的天穹之中。
“抱歉，毕掌门。那我们就此别过，谁也不欠谁。”
钱之衡故作释然地一笑。
毕鸣箫闻此，沉默了一瞬。
“好，不过我还有件事想要拜托你，不知可否？”
“说来听听。”
“我想将王伽意的尸体葬在玄空门，他离开太久了，我想让你接他回家。”
“好。”
两人没有再说话。
毕鸣箫遥望着前方的行路，双眉深锁；钱之衡凝视着背后的清潭，眼神木然。
断欲箫的作用无声地退去，缥缈的水雾重新氤氲在偌大天地之间。
钱之衡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缓缓起身。毕鸣箫察觉到了钱之衡的响动，知道现在应当启程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向着相反的方向毅然决绝地走去，没有再回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宛如隔开了两个时空。
浩渺的潭水依旧寂冷，飘逸的烟雾徒留凄清。
梦魇再度回还，不染鲜血，只傍倚心的呜咽。
……
走出潇湘潭后，毕鸣箫穿过几条蜿蜒曲折的小径，来到一个热闹非凡的集市。
这个集市名唤“利市”，是江湖上有名的侠客云集之处。纵使毕鸣箫早已改易了形貌，在一路上总有个别的侠客能够认出他来，他只好和他们随便聊了几句搪塞过去，但并不透露自己改变容貌的原因。
他找了个客栈，想要在此歇息一宿。
客栈的牌匾上书四字“清风客栈”，布置精美，其中的雕梁画栋显出古雅的气息。
毕鸣箫又见大门上张贴了一幅醒目的标语：去往幽灵湾者，请勿在此投宿！
毕鸣箫不禁一笑。
有趣。
那他倒是不用去看别的客栈了，他就是要在这里住。
去幽灵湾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这个客栈有一种法力，能够看出哪些人会去幽灵湾么？
至于这么荒谬么？有趣，太有趣了……
毕鸣箫信步走入客栈，只见客栈之中竟然意外地配备着一干披甲执戟的侍卫，他们不苟言笑，见到毕鸣箫前来也兀自站在原地不动。
见到此景，毕鸣箫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轻轻步至一张纹饰古雅的桌前，只见客栈的掌柜正在单手扶额，闭目养神。
“请问……”
掌柜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瞬间惊醒，下意识放下的手腕与桌面“咚”的一声相撞，迷离出神的双眼尽力地睁着，只是嘴上已经开始说话了：“抱歉，贵客，我们这里没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