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仍旧天明不久。
天坑上洒落下的光纵横在竹林之内。
零零散散映着二人。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脸上写满了尴尬之色，沉默许久，竟是没有人开口。
李君言是一时还没能接受自己一直相处的弟兄，转个头的功夫，忽然成了女人。
这般大的转变，任是他，也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
目光都有些呆滞了。
但他这般傻眼的样子，反倒让原先还不知道怎么解释而显得尴尬的纳多，不由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怎么？看傻了？”
纳多忽然觉得很有趣。
大概认识了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君言这般茫然无措的样子。
仿佛是犯了错的小孩子看到大人一般，低着头，整个人好似傻愣愣的。
一向被人畏惧，手段凌厉的李大人，居然也有这么单纯的样子，反差感下，自然显得颇为有趣。
因而也不由得打趣了一声。
闻言，李君言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了一眼纳多。
不得不说，此时的纳多即使不着粉黛，也带着一股让人难以直视的高贵与美感。
尤其此时方才出浴，头发上的水还未擦干，黏在修长的脖颈上，更是平添一分出尘的仙
意来。
确实是个放在街上，大多数男子都不会有看上一眼的勇气的人。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李君言也苦笑道。
“我确实没想到……想我当初也是掌管大理寺，执掌天下刑罪的热，没想到终日打鸟，反倒被雀啄了眼。”
言语之间带着几分感慨。
“呵……抱歉，我没想一直瞒着你。”
听到这话，纳多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
似乎也有些许身不由己。
李君言摇摇头，没有追究，只是将自己手中的毛巾递了过去。
“你先擦擦吧，我到外头等你。”
说完也不等纳多回答，转身已然走出竹林。
只剩下纳多一个人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发着呆，咬了咬嘴唇。
出来后，李君言便是回到他的石板上坐下，目光有些空洞。
似乎在安抚自己冷静一点般。
大概一刻钟后，纳多走出来，坐在他身边的时候，李君言仍旧是保持着这般模样。
想了想，还是率先打破寂静。
“你应该也有些想问的吧。”
李君言毫不避讳，点头说道。
“有。”
听到这话，纳多脸上的苦笑越发浓郁。
但她既然走出来，就已经做好了将一切全盘托
出的准备。
只是原以为这个身份不会这么早曝光，终归有些无奈。
但下一瞬，李君言话锋一转。
“但我现在不问你。”
“为什么？”
纳多一愣，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没能反应过来。
“没有为什么，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罢了。既然隐瞒，必然有你自己的苦衷，到了合适的时候，你自然会告诉我，现在不说，大概是时机没能成熟罢了。”
李君言倒也不在意，双手枕着后脑勺躺下。
笑了笑说道。
却没有注意到，他这话说出口之后，纳多的神色呆滞了下来。
随后双眸渐渐被雾气缠绕。
泛起一片微红。
最后仍是没能忍住，两行清泪就这般流淌而下，在洁白如玉的鹅蛋脸上划出痕迹。
随即一手在李君言的肩膀上拍了拍。
“你这人以往就是个木头，没想到有时候也惯会哄人。”
纳多嗔笑道。
原先有些紧绷的气氛，此时也松弛了些。
她自然知道，李君言不问，是不想给她压力。
但不管如何，刚才那番话确实给了纳多许多安慰。
她并不是想一直隐瞒李君言，至少先前同行时就有许多次想要全盘托出，只是时机一直不太对劲
。
一来是因为她还没有回到突厥，身边总有些自己并不算熟悉的人，比如一直对她有些敌意的楚瑶，她可以信得过李君言，但并不意味着她能信过她们。
一旦在大周境内被戳破了身份，她即使后来回到王廷后，也失去了对大汗之位争夺的资格。
第二也是如此。
楚家姐妹，周弦雅，还有许云锦，一路上李君言的相识实在太多，好几次让纳多也心生怀疑，怀疑自己说出实话是不是一个对的选择。
至于这几日二人独处，要说出实话的想法越发没法压制。
似乎真的是一对夫妇寻常的活计般，让纳多也有些贪恋。
但那婚约终究成了枷锁，这意味着，王廷很有可能要放弃她，只是将其作为与大周皇室联姻的工具。
如此情况下，她自然更是一时心乱如麻，还不知道如何与李君言解释。
这才一直隐瞒下来。
若非今日被李君言撞破，她大概也一直不会说。
可在听到李君言的话后，纳多忽然觉得，管他这么多作甚？
她想说，不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