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普遍老得快,眼前这名挑夫也明显比同龄人苍老许多。
没办法,常年干着最苦最累的活,自然是贫病交加,老得快。
被年老挑夫叫做“黄老板”的,是一名膀大腰圆的汉子,穿着粗衣,皮肤黝黑,气质也不像生意人那样养尊处优,一点儿也不像个老板。
事实上,此人也确实不是老板,而是老板请来管理挑夫的人,打手出身,早年混黑道的。
整个洪洞县的搬货生意都被垄断了,任何人想当挑夫都得被抽成,谁要是私下挑货,少不了得挨一顿毒打。
“老东西!听不懂是吗?这钱不是我想压的,是上头的决定,你要是不相干就别干!有的人想干!”
“黄老板,不是我不想干,实在是这价格太低了。我在这也干了几十年了,从来都任劳任怨,伱们能不能行行好?”
老汉哀求,惹得边上的挑夫也不断附和。
“黄老板”火了,抬脚就踹,老汉身边的年轻挑夫一个翻身护住了老汉。
背上一股巨力传来,年轻挑夫闷哼一声,踉跄着摔倒在地。
踹倒了人,“黄老板”却更火大了,抽起地上的扁担就要往挑夫们身上砸去。
“你们要造反不成?”
“刀疤黄,你做什么?”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他,“黄老板”听出这是自己熟悉的治安员的声音,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的时候,脸上已变戏法似的换上了讨好的笑脸。
“李长官,您怎么过来了?”
等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沈观夜后,姓黄的更是浑身一抖,心中寒意顿生。
人的名,树的影,沈观夜偌大的名声,洪洞县里没几个人不知道。
沈观夜手下随便一名治安员都需要他客客气气的对待了,到了小队长这个级别,就需要他巴结讨好了,更别说再往上了。
可前段时间,好几个他需要巴结讨好的人却被眼前这还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杀鸡一样枪决了。
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名分所长,这更是他仰望都仰望不到的大人物,戳一戳手指就能把他戳死的存在……
天杀的,怎么就没人提醒我沈所长就在边上啊?
“黄老板”在心中哭爹喊娘。
沈观夜行事果决,眼里揉不得沙子,地位还高,想不同流合污就能不同流合污。
这样的官,对良民来说那就是青天大老爷……
可问题是,他就不是良民啊!
“怎么回事?”
“沈所长,是……”
“你来说。”
沈观夜挑了一名围观的群众,“黄老板”当即像是被噎住了喉咙的鸭子,闭了嘴。
那被指名的路人说了起来,再加上边上人七嘴八舌的补充。
很快,沈观夜就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不过就是掮客仗着自己的垄断地位,再一次强行压价而已。
沈观夜看了那被踹翻在地的年轻汉子一眼,此人身材高大精壮,皮肤黑如酱油,因为出了一身的汗,皮肤呈现出铜一样的光泽。
这样正值壮年,又常年干着体力活的汉子,真要动起手来,可以想象会有多大的力气。
可眼下却只能任人殴打,哪怕攥紧了拳头,愤怒至极,也没敢将拳头挥出去。
这就是最底层人的处境,干着最脏最苦最累的活,却只能得到一点微薄的薪水。
面对剥削压榨,殴打辱骂只能默默忍受着,为了活着可以说是拼尽了全力,但往往生活中只要起一点风浪,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事情是这样吗?”
沈观夜的心中燃起无名火。
“沈所长,你听我解释,”“黄老板”鼓起勇气开口,“我们东家是压了价,可他不压价不行啊,外面战事又起了,如今途经咱们洪洞县的货船少了不少,虽然单价提高了,但总量减少了啊。”
“再者说,这单价提高也提高不了,真提的太高了,人不来了又怎么样?不降低挑货的价格,咱们东家就只能赔本赚吆喝了。”
沈观夜心中的无名火忽然“噗嗤”一声被浇灭了。
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一名持剑的古代侠客,正准备上演一幕“剑斩鱼肉乡人无恶不作的恶霸”的好戏时。
转过头却发现——人呢?
只剩拔剑四顾心茫然。
见沈观夜沉默不语,“黄老板”心中一喜。
他听说沈观夜虽然眼里揉不得沙子,却也讲道理,所以才大着胆子开口,没想过传言是真的。
“所以你就可以当街殴打他人?”
“黄老板”内心的得意滞住。
“按规定,你该给人一笔赔偿,还得去牢里待几天。”
“沈所长,这……”“黄老板”下意识想讨饶,但看着沈观夜面无表情的脸色,一下子又失去了勇气,“该!我认罚,沈所长,我认罚!”
沈观夜没再理他,走向老汉和那年轻的挑夫。
两人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有另外几名被殴打的挑夫,都围了上来,想像沈观夜表示感谢。
那老汉甚至想跪下来道谢,沈观夜忙拉住。
“老人家,你们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