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日落西山,沿着驿道扎营,顾莞处理完谢家卫暗报那边的事情,回来的时候,谢辞不在营地里,她沿着雪地一路走到小河边。 冰封河面,老树歪斜,褐树黑石,他一个人静静抱膝坐在河边的大石上。 谢辞抬目盯着茫茫的雪原,枯草黑树在黄昏的夕阳下拉出长长影子,张牙舞爪一般的没入黑暗之中。 他一直忍着,直到人后,顾莞轻轻坐在他身畔。 他情绪倏地就翻滚起来,眼眶发热,一瞬浮起泪光,他用手掩住。 ——“别怪他们,他们不是愚忠。” 今天庞淮的话,狠狠击中了谢辞的心! 是的,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但其实,他心里其实是有过那么一点点怨怪过他的父亲的。 在痛失父兄,悲苦难当,全家彷徨凄风苦雨的时候。 陛下让转效三皇子,那也不是奉君命?很多保皇党也曾做过啊,转三皇子阵营不也照样能忠君? 活着,有命了,才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是? 直到了今天,他才知道,他才知道! 谢信衷父子忠的,其实不是君! 谢辞一时之间,哽咽难言,他喃喃地说:“这,这是不是你说过的,大忠大义了?” 这句话一说,眼泪崩塌,他紧紧咬着牙关,竭力忍住泪水和全身的战栗。 谢辞代入去想,他难以想象,父兄究竟是怀着一种怎么样的心情等待被擒拿下的。 继而押解上京。 入罪,处决。 血染三尺,留下唾骂名。 刹那抉择,再无反悔,一边是妻子儿女,还在狱中,凄风苦雨命途未卜;另一边是脆弱伶仃的千千万北地百姓。 顾莞站起身,站在大石头底下,揽住谢辞,将他的头按在自己的锁骨肩膀上。 她仰头望天,也不禁长长呼了口气。 天苍茫,夜色无垠,茫茫的雪原,猎猎的北风,天和地广阔,陌生又熟悉。 其实今天,对她的震撼也很大。 谢辞她不知道,但她却一直是觉得谢信衷父子是愚忠的。 她敬佩他们,也叹息他们被儒家的三观和忠君思想所局限。 但今天突然发现,原来他们并不是。 肤浅的其实是自己了。 她不禁在想,历朝历代的那些忠将们,其实未必就都是愚忠等死吧,他们可能考虑到更多的东西。 顾莞深呼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了压,她用力点头:“是了,他们的是的。” 仰无愧天,俯无愧地,不管谢信衷父子,抑或庞淮,皆是铮铮铁骨好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