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跟石娃家的恩怨其实在外人看来很有些扯淡,当初石娃他爸腿被砸伤后,没有钱去县里面看病,就只能送到李医生屋里去,求他帮忙着治疗……李医生虽然重新变回了庄稼汉子,但村里面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依然还是会来找他,因此手艺倒也没放下。
冲着石娃他娘奉上来的二十块钱外加两只鸡,即便是伤情棘手,但李医生在石娃他娘的跪地苦苦哀求下,还是硬着头皮应承了下来。
在这个年代,让一个什么器械和药品都没有的前赤脚医生来处理一条被超过两百斤石料压断的腿,其结局可想而知。
不出所料,石娃他爹的命虽然保住了,右腿却彻底报废了,还留下了一大堆后遗症。
其实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了,毕竟当初是你非要跪着求着让人家救的……苦命人就该有苦命人的觉悟,谁让你没钱送到县里面抢救的,人家能保住你的一条命就算不错了。
但石娃他爹却不是这样想。
或许是因为伤腿的种种后遗症太过折磨人,或许是自家老婆跟外乡人跑了很让他受了一番刺激,又或许是一个大男人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让自己七八岁的儿子来养活让他感觉异常的窝囊;
总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石娃他爹就把一切的不幸归结到李医生的头上,整天埋怨着,要不是李医生的技术太烂,他也不会瘸了一条腿,白瞎了他们家给出去的20块钱和两只鸡,要是自己的腿还能使得上劲,保准要跟李医生拼命。
这话在外人听来,无非就是一个男人在怨天尤人之下说的胡话罢了,任谁也不会当真;
但什么都不懂的石娃听得多了,就真的以为自家父亲的那条腿是村口的李医生害的了,于是早早就感受到了生活风霜的小孩子,对于那位李医生便记恨了起来……甚至就算后来李医生知道一些情况后主动退还了那20块钱和两只鸡,并且送了石娃那块石板和课本,也并没有将浇灭丝毫的恨意。
………………
见到赵老汉的巴掌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石娃垂下了脑袋,那一头略显枯黄的头发显得刺眼无比:“大爹,我也不想卖的,那口木窗我不想卖,那几本课本我也不想卖,但……俺爹他实在买不起药了啊!”
明明小小的年纪,石娃那无悲无喜的语气里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瑟,满是老茧和水泡的小手,在看不见的角落里捏出了青印。
赵老汉又是痛心疾首,又是怜惜地瞪了他一眼:“你爸没钱买药了,不知道向我,向赵婶,向你张伯伯他们张口啊……至不济,你去村委会那边说一声啊!”
石娃摇了摇头:“俺爹说了,我们家欠大伙的太多了,没这个脸再张口了……再借下去,我和我爹都没脸出门了。”
看着这孩子眼中那一抹无法形容的委屈和倔强,赵老汉蠕动了一下嘴唇,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后,这才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娃啊,咱祖祖辈辈都只能窝在这山坳坳里面朝黄土地刨食吃,只有好好念书,才有走出去的希望;”
“你家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要抓住机会好好识字念书……只有念好了书,走了出去,你才能赚大钱给你爹看病,给你妹说个好婆家……只靠守着那两亩不到的山地,你就算累死,又能苦出个什么光景出来?”
看着表情有所松动的石娃,赵老汉又叹了口气:“不管你该不该恨你李叔叔,你都不该把那几本课本卖了……你已经到了该上学的年龄,虽然现在因为妹妹还小的缘故,上不了学,但提前多认几个字总归是好的,咱这边办不起学堂,也请不起老师,基础自然要差一些,多花两年时间准备准备,去镇上读书后,也不至于被拉下太多。”
说着,赵老汉扭头看了看石板上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笑了笑:“你不挺喜欢写写画画的么……等你真的上了学堂,保准能有出息!”
赵老汉的意思很明显,等到你妹妹再大个两岁,就可以代替你操持家务,照顾你那位瘸腿的老爹了,而你就可以去镇上的学校念书了。
石娃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大爹,还是算了……我已经决定了,不上学了。”
赵老汉表情大变,正要想说些什么的时候,石娃脸上闪过了一丝难过之色:“我听李婶说,上学要交四十多块钱的学杂费,而且每年都要交……俺家穷,拿不出这么多钱来。”
说着,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再度垂下了脑袋,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龄的迷茫:“俺爹也说了,念书学知识是有钱人才有资格去做的事情……像我们这种家庭,老老实实地刨地就好。”
看着眼前这个只能用秸秆遮掩光屁股的小后生,赵老汉顿时被噎住了,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反驳起。
是啊,读书对于当下的庄稼人来说,是件奢侈无比的事情,光读个小学,一年的书杂费就要将近五十块钱,就更别提那些纸笔耗材了……像他们这种地方,一个家庭一年忙到头,撑破天也不过就是三四百块钱的收入,刨去生活必须开支外,连看个小病的钱都未必掏得起,就更别提供养一个孩子上学了。
事实上,哪怕是赵老汉自己,也在为自家孙子明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