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一震。
前方可就是交锋的东营,四野全是滔天的火海,逃命都快来不及了,何必浪费时间在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贼子身上?
傅安环视一圈,冷彻的眼瞳中火光熊烧:“杀了他,得其首,千金裘,万户侯,都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可若让他活着回去,你我都不能苟全!”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
夷陵的惨败已经注定铭刻史册,若就这样一败涂地,帝王一怒之下,他们又岂能保全?反之,如能揪出这两面三刀的吴狗,正能迎合刘备此时的杀欲,或许还能挣个光明前途。
来去都是一死,不如搏命拼个富贵!
数十的死士齐齐立在焦土上,犹豫的眼神遽然定住,随即露出贪婪残酷的凶光。
傅安漠然转身,冷冷下令:“众军听令!散入东营,必诛李贼!”
……
大火连天,狼烟四起,微亮的天光隐约绵成一线,在那重重烟幕后将明微明。
视野一片浓烟滚滚。
李隐舟穿着蜀军的铠甲,被十五一路拉着踉跄而行,所幸大部分蜀军都在慌不择路地逃窜,兵荒马乱中谁也没注意到这逆着人流的二人中就有陛下最痛恨的那个吴人。
两人连滚带爬,一路避着火势东行,终于到了下山的岔路口。
十五一张脸被熏得焦黑,一张嘴便露出分外显眼的一口黄牙,齿关上下哆嗦着:“我把你的衣服压在军帐底下了,应该能混过去。这里是下山的东路,你,你自求多福吧。”
李隐舟被他滑稽的表情逗得轻笑,险境中却有种分外清冽的滋味淌在心头:“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对敌手留情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沙场中艰难长大的少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一阵浓烟飘来,十五被呛得泪眼模糊,半晌才梗着脖子道:“咳咳,我们蜀人可不像你们吴狗狡诈狡猾,说了救你便会做到。”
撂下句狠话,他转身欲走,却又咬着唇回头看了一眼,犹豫一瞬,还是低声问:“你不是会算命吗?你说,我们蜀……还会有来日吗?”
年轻的士兵身后是漫山野火,岩浆般的火龙缓缓蜿蜒,将沿途一切生命吞噬殆尽。
这不朽的辉光下,是数以万计彷徨的亡灵,用鲜血为旧的时代划下句点。
烈焰风火吹飞衣甲,李隐舟抬眸望向浓烟后一线微茫的天光,格外郑重地答道:“会,战争终会结束的。”
野火不尽,春风吹生。
焦土之上,终有明日。
……
随着傅安一声令下,咔哒的脚步声四散东去。密遮的树丛早已被火光照彻,逆着一**仓皇的人潮疾行,耳畔吴军的号角越发嘹亮。
“吴军东来,他一定会往东走!”傅安夺了一匹马在□□,挥鞭下令,“继续追!”
随其而动的死士立刻抄捷径跳进烟从密布的山坡。
模糊不清的视野中,不时有人跌进了火堆,发出惨烈的嘶嚎,或是被夺命而逃的士兵冲倒,在混乱的脚步活生生被踩成肉泥。一时人仰马翻,牵绊跌倒,这些死士一路搜索间,自己人已折了大半!
但已来不及后悔,战火烧红了一双双冷酷的眼,映出诱人的将来。
千金裘,万户侯!
傅安一行狂热的死士迅速穿过西撤的兵线,锁定了唯一一条李隐舟可能逃亡的道路,拼了命地往前奔去。
浓烟之中,数匹疾驰的马匹冲出火丛。
视野骤然敞亮,便见一道孤零零的身影背着急涌的人潮,独自往东。
傅安骤然勒马停步,血汗淋漓的手搭上长弓,抽出一枚锐利的羽箭,慢慢将勾起了弦。
李隐舟刚趟过没膝的一条山涧,用冷水将浑身浇透,弯下腰准备匍匐躲过呛人的浓烟。
俯下的瞬间,却见一道尖锐的亮光冲破烈焰,笔直朝他背心射来!
李隐舟瞳孔剧缩,这一刻几乎是本能地往身侧一滚,往更浓的烟雾之中躲去。
呲——
布帛撕裂,那枚险些要了他性命的羽箭穿破肩甲,在皮肉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飞洒的鲜血随着碎裂的布片溅上脸颊,昏黑的视野中顿时蒙上一层血雾。
李隐舟喘息之下,免不了呛进一大口滚烫的烟尘,整个咽喉顿时火烧火燎地疼痛。
危机骤起。
这群不要命的莽夫!
李隐舟在烟中滚出丈远,按着肩头的创口,勉强拖着血泥模糊的身子地往浓烟后的东方逃去,心中始终有个信念隐隐回响:只要能遭遇吴军,就可以得救了。
只要往东。
踉跄之间,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李隐舟旧伤复发的膝盖遽然一折,几乎就要跌下去。他双手撑着发烫的地面,却在这时发现倒在他面前的是一具具烧焦的尸体。
是未逃出的蜀军。
而他身上穿的也是敌军的铁甲,混在一众仆跌的尸首中根本看不出分别。
背后肃杀的脚步声渐渐靠拢,一时心念急转,李隐舟咬牙将那利箭拔出,一掷丢出数丈。
尖锐的箭簇,连皮带肉地扯出,溅出一地的血点!
李隐舟疼得龇牙,丝毫顾不得体面,将脸埋进血泥之中,强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