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怀表挂到一处,脸上露出为难。似是抱怨了两句后,春花解下两块表,将珍珠怀表还给洋人,岫玉怀表还给绮罗。
绮罗拿着岫玉怀表皱了一会儿眉,一样把绿水晶怀表还给了洋人,挂回了岫玉怀表。
春花跟洋人拿回银票的一刻,我确证:这洋人果然有问题。不然绮罗春花不会将已买下的怀表退还回去。
这黑店不宜久留!
想起自己的来意,我问伙计:“有望远镜吗?”
“这位爷,”伙计躬身答应:“刚到的一批货都卖空了,您需要,可以预订。”
大可不必。我淡然拒绝:“爷再瞧瞧!”
偌大江宁,又不止这一个洋货铺子!
……
绮罗和春花离开钟表柜后闲逛,洋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逛到离我不远的一面镜子前,春花站住了脚。
“这什么镜子?”春花望着镜子一脸惊奇:“竟这般奇怪,将我照成一个胖冬瓜。呵呵,主子,你也是个冬瓜。”
绮罗歪头看向镜子,洋人跟着流利解说:“这是哈哈镜。美丽的小姐,尊贵的夫人,您们再瞧这面。”
绮罗和春花齐齐看向旁边的镜子,齐齐笑出了声:“这是根竹竿!”
“主子,这两个镜子有趣。咱们再去照刚刚的冬瓜!”
绮罗走了过去,春花笑着跟上。两个人对着两面镜子嘻嘻哈哈地照了起来:一个人照、两个人照,正过来照,侧过来照,站前面照,退后一点照。
两面镜子而已,愣是给玩成了万花筒。
绮罗的本性,我一眼不眨地看着前方笑逐颜开的绮罗,心里感叹:真叫是随心所遇,随遇而安。
不过美人就是要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动起来更好看,是谓“活色生香”。
想我一个爷,竟然还不如两面哈哈镜能哄绮罗开心?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尽快拿下绮罗的心。
“绮妹妹,”玉婷拿着一瓶法兰西香水唤绮罗:“你瞧这香可好?”
绮罗不笑了,走过去敷衍:“好!”
我知道玉婷又使小性了,但转脸看到我身边的伙计尤望着绮罗发呆,便觉得玉婷做得不错。
绮罗容姿太胜,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收着点好。
“既说好,你也来两瓶。”玉婷笑吟吟地告诉绮罗:“好歹来南京一趟。”
“我有这个。”扑闪着杏眼,绮罗给玉婷瞧她衣襟上挂的香袋:“端午新做的,搁了八角茴香,你闻闻,香不香?”
玉婷拿手绢捂着鼻子躲闪:“还行,就是味大了点。”
“是!”绮罗满脸骄傲:“这便是自家做的好处,料足。姐姐若喜欢,赶明儿我新做一个送你。”
玉婷脸色一僵,举着香水,强笑道:“我有这个,再不用香袋!”
杏眼飞横,不待我瞧清,绮罗已低头整理衣襟上的香袋。
我思索绮罗刚斜我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为入府当夜我那句“后院妇人侍寝不许抹香涂粉”?
所以她这个八角茴香大香袋是故意做出来恶心爷的?
几乎立时的,我想起才刚入府时,绮罗都是市卖的各色劣质香袋。绮罗的第一个自做香袋是夏花做的,里面放的玫瑰花瓣。
绮罗家常都用玫瑰胰子,再去岁八月,我瞧她时,桌上槐树枝挂的是桂花香袋。
可见绮罗家常喜欢玫瑰香,桂花香。这诡异的八角茴香大香袋就是春花做来给爷添堵的。
……
一直留意绮罗,加上望远镜缺货,我就没啥要买,绮罗把她看中买下的怀表都退了,玉婷却是挑了许多的雀金尼,哆啰呢,水晶玻璃杯,蔷薇露、葡萄酒、香水等西洋日用吃穿。
绮罗无动于衷地干看着,直看到玉婷指着早前绮罗看中的那个八仙水法钟,告诉伙计:“再加上那个钟,一起包装紧实了,要带回京的。”
绮罗明朗了半日的杏眼瞬间蒙上了阴郁,脸上的华光也褪了,似是天下所有为丈夫冷落的小妇人一般生了闷气。
我不免猜测:今儿绮罗该不是没带够钱吧?这一个钟五百两,绮罗家常荷包都只赏人的二两、四两。即便春花替绮罗管钱,出门也不会平白地揣大几百两在身上。
何况今儿绮罗出门原是临时起意!
求人不如求己——似爷尚且做不到,绮罗一个妇人,总归有算计不到时候。
甚至于到了晚饭的酒楼,绮罗还是意气阑珊地没有兴致,望着雅座的窗户发呆。
雅座在二楼,楼下就是流光溢彩的秦淮河,随风飘来的丝竹人声越发衬出绮罗的可恶——即便玉婷小性,故意地买下绮罗早前看中的钟,绮罗也没必要跟爷撂脸啊!
但凡刚在店里问爷一声,爷能不答应给她买?
绮罗就是骄傲太过,要强太过
……
玉婷点好菜,问绮罗:“绮妹妹,想吃些什么?”
神思不知飞到哪里的绮罗怔了半日方回:“芦蒿!”
玉婷轻笑:“刚刚点过了!”
不必再说了,就还是茄子吃少了!我出声打断:“挑这儿拿手的茄子,做两样给她!”
玉婷笑捂着嘴答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