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掉一块砖都能砸死两个七品官,不知这秀才是何等出身,就敢在京里肆意开罪人,也太不知天高地厚。看他也不似贫薄人家,谨言慎行四个字,家里就没多教教?
还有人说,不管这对母女是谁家女眷,当街与男子起争执,还句句紧逼,寸步不让,也太不贞静贤淑——
真是不守妇道!
对这些议论,江洛充耳不闻。
她半蹲下身,对黛玉笑道:“你有没有自信和这人比一场?你父亲不会怪罪。他真为此不快,我们就不理他。”
三丈远外的林如海又无奈笑了。
夫人真是……
林黛玉一双手握紧了江洛:“我能!我不但能,我还必然能胜他!”
“好孩子!”江洛
站起身(),把黛玉领到前面。
众人哗然。
这、这小儿!蓝袍书生反应过来▉()▉[(),先惊后怒,“让一无知小儿与我比试——”
“公子慎言罢,”江洛收了笑,面色和语气一样冰冷,“不敢比就快些赔礼走人,也省了一时出丑现眼!”
洪掌柜早带伙计搬了四把椅子来,两把请两位参赛者坐,一把请自家夫人坐。还有一把本想请老爷坐,可老爷混在人群中,显然不想暴露身份,他便在围观的人里请了一位胡子花白的儒生来,拿过一摞书,都是考秀才要用的圣人之书,请他坐下,提问裁判。
他还笑道:“这位老先生与本店素不相识,素无瓜葛。若夫人或公子有疑异,也可另请裁判。”
江洛淡淡道:“让这位公子再请两位裁判吧,免得人说云舒斋做手脚。”
洪掌柜便笑请蓝袍书生再请两位裁判。
围观者数十人,大多通晓诗书,很快凑齐三个裁判。
三位裁判轮流提问,皆是随意拿起一本书,随意翻页,随意念出一句,令二人接下一句。
“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注2]
“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林黛玉答。
三位裁判惊异互视,判断正确,翻下一题时,蓝袍书生才想起这是《尚书》!
“仆臣正,厥后克正——”
“仆臣谀,厥后自圣;后德惟臣,不德惟臣。”林黛玉答。
蓝袍书生的面色开始发黄。
……
“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林黛玉答完第二十道题。
因为说了太多话,她两颊泛起激动的红晕。
裁判第二十次判断正确。
蓝袍书生满头大汗,面色蜡黄,双目竟已显出血丝。
他竟……一题也没答上吗?一题也没抢到?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才是中了秀才的人!那女孩子不过七八岁模样,还是个女孩!是凭什么?
此时此刻,云舒斋内外皆一片寂静。
只有一道掌声响起。
“啪!啪!啪!”
又变成了两道、三道,许多道。
掌声惊走了路边枯枝上的鸟雀。
明月悬起,已经彻底入了夜。
在连绵不绝的赞叹声里,江洛牵过黛玉,走到蓝袍书生面前,笑道:“公子的赔礼呢?”
蓝袍书生浑身瘫在椅背上,茫然地望过来:“啊……”
“赔礼。”江洛重复,“说我家姑娘‘不认识字还装什么,看什么考题’,说女人‘无事安闲’的赔礼。”
蓝袍书生久久不动,外面围观的人也不依了,都高声说:
“快赔礼啊!”
“输得这么惨,男子汉大丈夫愿赌服输!”
“还不如一个小女孩儿,真丢人!”
“别言而无信!”
“是、是……”
() 蓝袍书生还不愿再背一个“言而无信”的骂名,强撑着站起来,对面前这对母女三揖致歉:“是在下狂言失礼。”()
若他不赔礼,江洛还有很多话等着他。比如,公子寒窗苦读十余年,用着父母的亲苦钱来到京里,到头来连一个八岁孩子都比不过,还不如在家里安闲,少费盘缠银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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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口恶气已出,也不必继续纠缠。
“公子好自为之吧。”
江洛领黛玉向外走,走到林如海身边,他两侧的人慌忙让开,分出一条路。
她笑问:“回家?”
“回家吧。”林如海很想吻她的眼睛。
但当着近百外人,他只虚虚扶过江洛的肩膀,另一手牵过满眼皆是得意的女儿,毫不吝啬地夸赞:“做得极好!没坠家里的颜面!有没有想要的奖励……”
众多仆从跟在三人身后,服侍上车。
有眼尖心灵的突然看出来:“那不是林大人——左都御史林大人!”
“哦!”旁边有人忙问,“二十岁就中探花、今年还未至不惑那位林大人?”
“林大人方才就站在我前面!我……我还嫌林大人太高挡我看了!”有人大为悔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原来是林大人的妻女家眷,那就怪不得了。”也有人忙着给今天的比试输赢下结论找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