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先前的两次试探后,我已经能够把宋昀当一个普通邻居来相处。可是当他再次翻出我埋藏在心底的记忆,时疫,药方,魏丹峰…… 他知道得太多了。 他知道沈洛泱的一切,也知道白朝露的一切,就差知道她们是同一个人了。 又是否……其实这最后一点也已经知道了呢? 谢乾灵最初安排章全来控制我的行踪。去往别的城市需要官府签发过所,私下搬家会在秋征或者三年一轮统计户籍的时候被发现。现在章全调职了,州衙里的新老官员都不像是他的人,他难道就对我放心了么?不怕我回剑南么? 我和宋昀还在江边散步,他讲的“剑南军营奇遇记”就快接近尾声。天色渐晚,我们返回茅屋,路上只有浅浅的月光聊作照明。 茅屋里亮起灯火,宋昀立马注意到我放在茅草床垫上的《战国策》。 “今日难得有空,我从第二十一篇开始接着讲?” 我们授课的时间安排只有一个原则:有空就讲。我把灯摆到茅草屋中间,解开沾满尘泥的麻布斗篷。这是我每每进工地时专门披在外面的斗篷,选了耐脏的深灰色,是我唯一一件深色的衣裳。 我示意宋昀坐在油灯的另一边,他却还呆站着。 “我身上都是灰,就不坐你的床了。” “脱一件便是。” “……里面就是汗衫了。” 我才意识到现在是四月的春天,除了我,没人会把自己裹这么多层。 我于是把茅草上铺的一层布,也就是床单掀开。宋昀这才坐下。油灯很暗,把书凑在光源边上才能看清字,不过我们都习惯了挑灯夜读。这一晚,他从“谓周最曰魏王以国与先生”讲到“周共太子死”,我专注于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短暂地忘记了他可能是谢乾灵的眼线。 半个时辰后。 “该休息了。”宋昀放下书,“我回矿山,你早点睡。” “路上小心。”我也起身,顺道拿起他带来的包袱递过去。 走出屋子,才发现外头一片黑灯瞎火。宋昀服役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近,据宋晴说她走了半个多时辰,还有好一段弯弯绕绕的山路。 “这么黑,怕是看不清路。”我担忧道。 “我走过两回的。”宋昀朝我淡淡一笑,“总不能赖在你这里。” 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可行性。 “茅草可以匀一半给你,床单被褥我有两套。” “什么?” “你留在这里是可行的。” 宋昀瞪大了双眼。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我数着曾和自己这个“寡女”共处一室的“孤男”,谢乾灵,章全,孟韬,裴颂,甚至周从安……我那段时间缠绵病榻,穿亵衣躺在被窝里也敢见人。再加上从小到大共事的匠人,青屏书院里熟识的几位哥哥,两只手都数不过来。 “共处一室怎么了?” 我发自内心地觉得没什么。 宋昀犹豫了很久,道:“我现在回矿山的确不便……不过还是要说,我绝无冒犯之意。” “早知如此,你该傍晚和大家一同乘船走嘛。” 宋昀换了一副开玩笑的语气,“我留下来给你讲《战国策》,你这是不欢迎了?” 我赶忙摇头,“没有没有。” 说着我回屋去准备床单,宋昀从屋子的各个角落薅来薄薄一层茅草,一张床就算铺好了。 “朝露。”他用很认真的语气喊我的名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不可不防的。你心中坦荡,却也不能像今天对我这样,轻易给人可乘之机。” “可乘之机?” “就是冒犯你的机会。” 宋昀说话一向清晰明了,今日我却听得云里雾里。 “那你会冒犯我吗?”我勉强这样理解。 “我……”宋昀顿了顿,“我今日考虑不周才带来不便,给你添了麻烦,是我的不是。不过我当然不会有丝毫冒犯。” “我也觉得你不会。”我道,“早点休息吧。” 我和衣钻进被褥,闭上双眼。 该如何再试探宋昀一次呢?我有一夜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 我的起床时间和鸡鸣一致。宋昀起得比鸡还早,据说是他小时候读书养成的习惯。 茅草屋只有门洞而没有门,外头已经有丝丝缕缕的晨光照进来。 “床单被单我都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