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分钟后。 我让他找个地方停下来。 此时车行驶在幸福路中段,拐进了一条细窄的巷子。 熄火了。 我从兜里掏出了几张餐纸,这是早上在酒店吃饭时拿的。 “擦擦吧!”我说。 倒车镜里,隐约能看到他满脸都是眼泪。 脖子上的血虽然已经不流了,可里面的衬衣和皮夹克上淌的都是。 这也是我让他停下来的原因,怕影响视线,再撞电线杆子上。 他接了过去,默默擦着脸。 我摇下一点车窗,点了根烟,真希望他不是在演戏。 他也摇下车窗,把纸扔了出去,又摇上了一些,留了条两指宽的缝隙,也点了根烟。 黑漆漆的车里,两个人就这么默默抽着,谁都不说话。 我什么都不问,想听听他怎么说。 如果他真是孙家兄弟的棋子,我会挑了他的手脚筋,逼他说出老爷子的藏身地点! 我从不自诩是君子,也不否认是小人。 这个江湖,金刚手段是生存之道! 否则就是狼群里的羊,哪怕再温顺可人,早晚也会被分而食之! 一根烟抽完,他张了嘴,语调平淡,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十八岁那年,我替二哥蹲了五年苦窑,那五年,我爸妈先后离世,都是他张罗的后事……” “七年前我出来时,风光无限,二哥带着车队去接的我!” 他停了下来,头靠在座椅上,回忆着当年。 他的普通话不错,偶尔才能听出一点儿这边的口音。 好半天,又喃喃道:“没想到,没想到只是一个老头的生死,竟然就不顾我的死活……” “孙伟呀孙伟,你是不是太狠了?!” 他改了称呼,不再喊二哥。 我斜靠在右手侧车门上,隐隐约约,只能看清他半张脸。 此时,这半张脸有些狰狞。 我轻声问:“你知道他们和老佛爷之间的事情吗?” 他用力抽了口烟,顺着窗户缝隙往外弹了弹烟灰,“孙老二比我大十岁,我出来混的时候,他们已经有了一些名气。” “不过,那时候也就是每天打打杀杀,兜里常常比脸都干净!” “老三祥子很少和他两个哥哥玩儿,他爱跟着一些绺娃子四处乱晃,很多时候,老大老二还指望着他给点儿钱花。” 绺娃子,是西安这边对小偷的称呼。 “1983年冬天,那年我才16岁,孙老三领回了一个老头,就是你们说的老佛爷!” “刚到家的时候,只有孙老三敬着他?” “老大孙军甚至还破口大骂,要赶老头儿走……” “谁知第二天我们再去的时候,哥仨一口一个干达叫着,态度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从那儿以后,孙军和孙伟很快就承包了一家砖厂……” “两年时间,这哥俩就发了起来!” “我18岁那年,和他们去抢吴家坡沙场,孙伟失手将人打残,我去顶了罪。” “等我出来的时候,孙老大已经开了建筑公司,孙伟开了好几家歌厅和这家夜总会……”.. “而老三祥子,在我们这儿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手下的绺娃子有二百多人。” “……” 我听明白了。 老三孙祥出门干活的时候,遇到了老佛爷。 老倔头就和他回了家,后来帮老大老二发了财,又帮老三成了西安城荣门的瓢把子! 1983年冬天? 那年上秋开始的严打。 难道他留在这儿,不是馋羊肉泡馍和biánbián面,而是要躲避严打? 至于吗? 我问了出来:“五哥,老佛爷在哪儿?” 我盯着他的侧脸。 “我知道在哪儿,可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等换新地方以后,咱想办法打听出来在哪儿,再过去救人!”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可听他说完,心里的石头才放下了一半。 没死就好! 我又问:“庆叔和庆婶儿呢?” 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对,事情都是孙老三办的,那时候我还在蹲苦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