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见她有意岔开话题,顿觉气急,不觉更近了几分。气息交叠间,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双明亮的眼睛暗了下去,殷郑在沉默片刻后轻声开口道: “‘王亡于血亲之手’,”姬发能感觉到殷郑的手在轻轻地颤抖着,“兄长是,我亦是。” ...... 两日后,殷郑假借公务之由,悄悄送走了西伯侯。回城时,暮色渐近,几颗星辰零落在尚余残阳的天幕之上。 姬发骑着马跟在殷郑所乘的马车旁边,忽见她撩起幕帘, “兄长纯善,品行温良,恐难驭四野。事成后,还请公子辅之佐之。” 之后再想时,姬发方觉出这话中不敬之意。可当下,他只觉莫名的不安漫上心头, “之后的事先不用操心。你若觉得——” “没事。”他侧首望着殷郑的眼睛,听到她说:“姬发你放心。” 虽然心中仍有几分犹豫,但姬发还是默许了殷郑的决定,并没有再反驳她。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定把殷郊救出来。” 可殷郑却没露出他预想中的笑意,她面上仍旧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愁。 谁也没想到,那一晚的沉默成了武王难以纾解的心结——若他当年再争上一争,是否能破这血色的死局。 ...... 次日,年少的公主一身青色的裙衫,安静地垂首立于父亲身后。她眉目舒展,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对远处高台之上身负枷锁、即将死亡的兄长视而不见,对那声嘶力竭的吼叫充耳不闻。 姬发站在下首处,目光越过城墙望下去。崇应彪和姜文焕同旅阵质子,各自把守着一个刑场入口。姜文焕眼睑下垂,面上似有哀容——大约不是不忍再看血亲逝去。 至于年轻的北伯侯,他仰头遥望着高台上如同囚鸟的废太子。即使看不清他的面容,也知道他定然没有一丝悲伤。 “行刑!” 散着血腥气的寒刃高高扬起,还未来得及落下,一支羽箭破空而过,刽子手便命赴黄泉。 俄顷之间,冰冷的刀刃挟住殷寿的咽喉,而他身前的姬发转身向刑台飞奔而去。 “别动,父亲。” 听见女儿熟悉的嗓音,殷寿为之一愣,旋即面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 “郑儿,我竟没想到会是你。” 他反手抓住了女儿纤细的手腕。 可殷郑比他想得更快一些——等殷寿借力将女儿摔直至身前、扼住喉颈之时,那柄短刃已经没入了他的肩颈之间。 温热的血液染湿了他贴身的衣襟,剧烈的痛楚叫殷寿双目泛红,呲目欲裂。他收紧了手掌,看着女儿在自己的掌心里无望地挣扎,残忍的笑意中浮起一层血沫。 殷郑双手攀着父亲的手臂,奋力睁开眼,露出一个与殷寿如出一辙的笑容, “父亲,现在可以为我骄傲了吗?” 须臾间,殷寿有几分恍惚,他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残忍、毒辣、卑劣,满腹谋逆之心。 为子不孝不悌,为臣不尊不轨。 他如今只觉得后悔,自己该早点扼杀这个逆女——从看到她的第一眼,殷寿就嗅到了同类的气息。 “不够狠,不够准——” 殷寿死死盯着殷郑,他深恨这与姜王后相似的柔美面容上,却带着自己才有的狠戾。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却更像在看结怨已深的仇人。 “若我现在是死尸一具,那才是你的功勋!” 一个释怀的笑容漫上殷郑的面庞,她缓缓松开紧扣着父亲手臂的双手,如同坦然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可殷寿尚未来得及得意,便顿觉喉间一凉。泛着腥气的滚热血液迅速溢进他的口鼻胸腔。 而他的脖颈中间,正插着一柄镶着红宝石的铜簪。 那是姜王后的遗物。 黏腻的鲜血喷了殷郑满身,将她一身青衣染作玄色。她形似癫狂地笑着,知道自己罪无可恕。 终于,他们的手上都染了父亲的血。 怒不可遏的殷寿用最后的力气将她狠狠地掼下城墙—— 喊杀声中,忽闻战鼓。倾倒的战鼓依次擂响,鼓声愈发密集, 那是殷商的末世之女,以己之身,为新朝擂响的第一曲战歌。 ...... 朦胧之际,殷郑感觉似有水波轻拍着自己的双腿。眼前仍旧是她咳血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