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寂的雪后荒原中激荡回响,好似那呼啸的风声也在此处驻足踱步,曼声吟诵着古老的歌谣。 也正是在此时,有细碎的脚步声自身后军营的方向传来。姜昀仍旧眺望着远处的晋阳城不曾回首,只是在来者步伐渐近之时,了然地开口问道:“陛下的精神可好些了?” 趋步而来的亲信士兵顿了顿,而后驻足于此,恭敬地作答:“如右谷蠡王所言,陛下近来恢复得不错,今夜是遣末将来知会一件事。” “何事?说吧。” “此前您派往辽西的使者已回到了大营,带来的消息是,辽西王遣使回信,应允与我大昭合作。” 姜昀微微颔首,并未有太多讶异之色:“答应得如此干脆?陛下可曾看过辽西王的书信?他有何反应?” 身后的亲信欲言又止:“陛下也是如此怀疑的。不过……” “不过什么?”姜昀蹙了蹙眉,起身回首,却见那名亲信的身后仍有一名十六七岁身着裘衣猎装的俏丽女子抱臂而立,便不觉偏了偏头,颇有些敌意地开了口,“阁下何人?” 那名亲信尴尬地在二人之间站了片刻,而后长叹着退至一旁:“这位是……未来的右谷蠡王阏氏,她在我们的使者行经拓跋部时坚持随行,说……有要事相告。” 姜昀这才想起了那时姜和为他匆匆定下的婚事,扶了扶额头,向那名女子抚肩行礼道:“失礼了。” “右谷蠡王的言行举止,果然是更像中原人呢。”女子在妥帖地回过礼后扬了扬眉,似乎也无意深究他方才的敌意,反倒是颇有些好奇地笑了一声,而后才正色道,“除却大单于定下的婚事外,我提早来此,便是为了传达父亲的一些话。” 姜昀无心与她纠缠,淡淡地应了一声:“请说。” “拓跋氏与段氏领地接壤,故而右谷蠡王方才的疑惑,我拓跋明月其实可以代为解答。”拓跋明月挥手摒退那名亲信后方才压低了声音开了口,却又是卖了个关子:“右谷蠡王以为,向段氏送信的,只有你们大昭么?” “……被赶到秣陵的那个小朝廷?辽西王难不成还会选择他们?” “正相反,辽西王仍旧心向前朝,只不过么……”拓跋明月粲然一笑,她立在静谧的雪地之中,一双星眸在言语之间闪烁着伶俐的光芒,“南方派来使者的是荆州牧王肃,更有趣的是,据我部密探所知,南方使者密告的内容是——并州牧孟琅书同意与段氏合作,实是有鸠占鹊巢之心。” 她顿了顿,又冷笑道:“更何况,我也在怀疑,如今遣使回信的,当真是那位辽西王段阶么?” 姜昀骤听得此事时不觉暗自一惊,继而侧目望向了晋阳城的方向,言辞中不免讥讽:“不论是不是段阶,辽西段氏的人难道这便信了王肃的话?也是,他纵然不信,面对所谓的‘大宁正统’,想必也自会斟酌。” “右谷蠡王是聪明人。”拓跋明月爽朗地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凝视着姜昀的眸子,直白地扬眉说道,“难怪不愿屈就大单于定的这门亲事,连我的名字都不曾记住。” 姜昀垂眸默然许久,方才淡淡地笑着作揖赔罪:“……并无此意,只是军务繁忙,难免疏忽了这些个人之事。不过拓跋姑娘既已来到此处,想必父亲定下的婚期也已近了。” “奇怪的礼节,唔……这称呼也很奇怪,你我也不算是外人了吧?叫我明月就好。”拓跋明月上下地端详了一番姜昀作揖的动作,而后道,“的确,诸事已定好了日程。正巧辽西出了这样的事,我便自告奋勇,替父亲做一次使者。到了此处,便也不用再回去了。” “此事……明月可曾告知父亲?” 拓跋明月的眸中一派了然,扬眉反问道:“大单于并未多问,我为何要说?” “如此甚好。”这番说辞令姜昀不禁莞尔,他见拓跋明月性子虽难免娇纵,却也是言行爽利、心有分寸,自然也减了几分最初的抗拒,“那么,明月可需要我送你回营帐?” “暂且不必。”拓跋明月摇了摇头,抬手遥遥地指向了晋阳城的方向,“我还想再听一会儿胡笳——说起来,吹笳的究竟是何人?这曲子吹得竟比我族中的老乐师还要精妙。” “我也不曾见过吹笳之人,不过么……”姜昀说到此处,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猜,他便是那位不曾谋面的敌人,并州牧孟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