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芋头有些干,王希蕴用锤了锤胸口才咽下,再说话时带了些干涩沙哑:“我没告诉过你吗?” “他是我师父。” 时遇说不上此刻是什么心情,可一晚上的郁闷瞬间烟消云散,他唇角不自觉溢出点笑意,没话找话,“我以为是闫姑姑。” 王希蕴并未注意他的变化,微微摇头:“闫姑姑只负责西楼学徒的基础教习。西楼画师每年两次考核,极优者入东楼,才算成了正式的画神师。” “入东楼后画师需拜一位更高品的画师为师,而前世恰是楼主择了我。” 那芋头干得要命,王希蕴吃了两口便停下了,时遇自觉接过她剩下的,将汤婆子递过去,诚恳地吹捧:“能入洛楼主的门下,王画师果然妙手丹青。” 王希蕴斜睨他一眼,下巴微扬,像只开屏的孔雀,嘴上还颇矜持道:“不要张扬。” 时遇忍俊不禁,摩挲两下画匣:“回去就要祈愿吗?” “嗯。”王希蕴应得很快,她已经考虑了许久,“一位入梦于陈梧川,一位入梦于陈老夫人。” - 眼前一片漆黑,四周空气都似乎凝固在一团,搅不开划不动,只有前方一点悠悠暖光,陈梧川没多犹豫,迈步而去。 尽头是一扇门,那光源便悉数被拦在门后,陈梧川抿紧了唇角抬手推开,里面的景色却猛地转变,一间简素卧房,窗外鸟语啁啾,春日明媚。 陈梧川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应当是在做梦。 那便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他略略放松,环顾一周,却觉得此地熟悉得过分。 床上的靛蓝被褥,床头的天道酬勤,木架上玄黑的刀,墙角茂盛葳蕤的兰……哪怕在梦中,这些事物也让陈梧川的心跳蓦地快了几分。 他走到书架前,轻轻挪开上头的书,挡板上几道浅浅的划痕落入眼中。 是他幼时在兄长房中玩闹时故意留下的印记。 这里果然是他兄长的卧房! 猜测得到证实,陈梧川全身僵硬,久久不敢动作,直到流水入杯的淅沥声从身后传来,他才恍然,缓缓转身。 自离世后就没有入过他梦的兄长正闲适地倚坐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嘴角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迎着他的目光举了举杯。 是陈梧川记忆中最亲切的样子。 许久,他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大哥……” - 睁眼时外头还一片黑沉沉的,陈梧川眼角有些许濡湿,许久,他深吸口气,侧身将妻子环入怀中。 妻子熟睡的呼吸绵长而均匀,带着干燥温暖的气味,陈梧川埋首于妻颈窝,贪恋地闻着那熟悉的味道,轻舒一声满足的喟叹。 “……怎么了?”李平阳被陈梧川一番动作闹醒,懒得睁开眼,回抱住他咕哝着问。 陈梧川的身体微微发抖,潮湿温热的呼吸打在她的脖子上,有些痒,安静了许久,李平阳才听到耳边响起闷闷的声音:“我梦到大哥了。” “嗯…嗯?”李平阳瞬间睁开了眼,下意识要从陈梧川怀中出来,只是陈梧川抱得极牢,她挣脱不得,只好就着这个姿势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梦到大哥了?” 陈梧川听起来很委屈:“这么久了,我终于梦到他一次了。” 虽然只有寥寥数面,李平阳也知道那位大哥在世时是多风采卓然的一个人,更清楚自己夫君与他之间的关系有多亲厚。 过去这么多年,夫君得知兄长噩耗时呕出一大摊血的模样还深深印在她脑中。 此刻比她高大许多的男人明明将她搂在怀中,却像个脆弱的孩子,李平阳叹息,轻轻抚着他的背,不出声,静静等到陈梧川身躯的细微颤抖褪去,才缓缓开口: “大哥在梦里和你说什么了?” 腰上的手搂得更紧了些,男人沉默片刻,小声道:“我不记得了。” 李平阳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说你什么好,好不容易梦见大哥了还不记得他说的话。” 陈梧川笑笑,刚刚的脆弱已不见踪影,他为李平阳捻了捻被子,偏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温声道:“睡吧。” 李平阳再度沉沉睡去,陈梧川却并未阖眼,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兄长刚刚在梦中对他说的话。 ——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大哥,你在怪我。 这晚再睡不着,陈梧川睁眼直到天明,陪李平阳用完早膳后去了趟书房。 各个疆线的军报已全部送至,陈梧川看着上面的一字字一句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