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和尚存残温的林蕉月。 曾夕岚想,此刻痛哭的皇帝,或是为了他自己,又或者,是为了眼前的几个女人,乃至于是那两个不具体的胎儿—— 却从不曾记得,年迈的内侍公公那留于民间的女儿,也曾因他,被无辜牵连。 曾夕岚缓步走来,刘昌荣一时恍惚,书页翻折,落入终章。 精巧的特制匕首没入肩颈;香炉内的迷药缭绕舞动;皇帝酒水内一半的解药,似是只为等待此刻。 大局已定,温热溅撒。 偏殿门被推开,有人冲在一线,背着光影,在她身后,唤她: “袅袅——” 曾夕岚回身,垂死的皇帝却突然暴起,拔出了肩上的匕首,直向曾夕岚的颈后落去。 约莫是在殿内熏闻迷药太久,刘昌荣脚下一软,只能眼睁睁看着毫厘之差的地方,上演悲剧。 而宋丹棘—— 饶是轻功第一,又如何? 他只能连滚带爬地扑跪向心上人,感受着曾夕岚口中涌出的鲜血,带着温热的体温,将他也一并淹没。 “都说……我是爹爹的污点……” 她笑得那样好看,梨涡浅浅,眉眼如画。 “都说……是我娘脏事做多了……才报应到我的身上……” 她用尽此生最后的气力,递出沾了血的平安锁,赠与他。 “干净的……哥哥,这是干净的……” 吃人的宫闱啊,将魅影拉扯,混沌变形。 皇帝到死,都挂着令他面目全非的狞笑。 曾夕岚闭上了眼,释然离去。 刘昌荣看着失声痛哭,徒劳摇头的宋丹棘; 看着他的侧颜被拉扯出幻影,跨过记忆深处,与之重叠。 那个陪伴了父亲多年的通房,到刘相死,都只是书房的磨墨丫鬟—— 是啊,真心疼爱,必定会如刘相对那个女人和—— 她儿子那般,殚精竭虑。 又怎会,是刘昌荣现如今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视线一一扫过,看着眼前的场景,现下的局面—— 怎么兜兜转转这些年,又回到原点。 帝王的自以为是,最后却是失控难测; 篡位者的机关算尽,最后却是痴人说梦。 而她,同他,仍隔着满目疮痍,并肩前行。 林家伙同长生殿,勾结外族,企图谋权篡位; 突如其来的宫变下,楚皇贵妃早产,诞下一男婴后便撒手人寰。 已为妃位的林蕉月刺杀了皇帝后,便自缢在偏殿。 而万民唾弃的刘家女刘皇后—— 则是当场追随皇帝而去。 曾释青一个异姓亲王,不光救万民于水火,更是忠心耿耿,连同老臣,从后宫中,选了个身世最清白的低位妃嫔,携襁褓内的新帝登基。 这日,太后垂帘听政,在新帝的哭闹不停中,早早退朝。 殿门重新上了朱红的漆,太后轻抚着龙椅一角, “一个大活人,总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声音如烟如雾, “哀家再让百晓阁……” “不必。” 一跃成为大京功臣的曾释青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拉开殿门,落进迟来的春暖花开, “你我以后的路,莫说活人,就是一坛——也不见得能护得周全。” 苦笑一声,曾释青仰起头,眯起眼,对上刺目的光, “袅袅——有他护着,我也放心。” 殿门闭合,有一缕光,借着角落窗棂,好奇落下, “也对。” 细密交错的纹理,不知何时,已覆上她的眼角。 也不知是谁的叹息,回荡在这空寂的殿内,久久不肯散去, “世事漫随流水——” 算来一梦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