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一个意料之中。 一行人锦衣华盖,却不驱车马,选择抬轿步行,本以为是境况使然,毕竟三皇子自小入西蜀为质,如今得赦回京,并非能事事如愿。 如今看来,是他脑子有毛病。 苏南烛咬着牙,将满腔怒火生生含了回去,讪讪道:“石公子当真讲究。” 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左右已进退不得,只能博一个老天有眼,施舍她一分运气,保佑她能平安到商禹。 苏南烛越想越惆怅,望着愈渐深沉的远山,幽幽落下一声长叹。 延陵渺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嘴角浅浅勾起,揶揄道:“如今五国虽定,神州却仍算不上太平,苏姑娘久居山林,不知俗世凶险,也属正常。” 呵,拐着弯笑她没见识是吧。 她状似浑不在意,拿过手边茶盏,再开口,声音却陡然一变。 “我自是……” 音色自口中冲出,却并非平时的婉转清音,转而变作浑厚的公鸭嗓。 话未说完,她蓦地噤声。 喉间骤然涌上一阵灼热,迅速蔓延至整个喉管,继而落入胸腔。仿佛吞入一截炭火,痛得她浑身发颤,舌尖抵着上颚嘶嘶吸气。 叠起的长袖被她攥成一团,莹白的骨节因用力而透出青色,薄汗凝结成细小水珠,只稍稍片刻,就浸湿她鬓边碎发。 “苏姑娘,你……身子不适?” 苏南烛捂着喉咙,艰难摆手,继而按压手上合谷穴,鱼际穴,少商穴三处,喉间灼痛稍缓,却收效甚微。 许是……时候到了。 她再不犹豫,从随身携带的佩囊中摸索出一颗赤色药丸,掀开面巾一角,迅速服下。 药丸滑过喉管,体内不适很快消退,苏南烛拭去额间细汗,清了清嗓子,才道:“偶感风寒,石公子不必担心。” 嗓音恢复如初,细听,仍有些喑哑。 “……无事便好。” 延陵渺淡淡睨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身前那褪了色的佩囊上,久久不曾移开。 途中耽搁了时辰,至入夜,才到慈宁城外。 临近城镇,便有宽阔平缓的官道可走,途经村县烟火气息浓厚,想必能安生几日。 凉月攀上枝头,浸出一地幽蓝。苏南烛自客栈后院朝外窥看,山间密林簌簌轻摇,似黢黑汹涌的波涛,阴沉沉往外荡。 前路被阴暗笼罩,饶是她再怎么探看,都寻不到出口。 面前火炉愈旺,灼气滚滚,为她苍白的皮肤渡上一层柔和暖色。 苏南烛正盯着荧荧火苗发呆,一道纤细轻影落在身后,缓缓靠近。 “苏姑娘。” 抬头,对上木湘明净的笑颜。 “木姑娘,”她附和似的漾出一个浅笑,眉眼弯弯,带着神思甫回的懵懂与温和,“这个时辰,木姑娘还未歇息?” “这不是见你还在为公子熬药,便想着……过来陪陪你。” 说着,径直到她身侧,抱膝坐下。 木湘生得俏丽,灵动清亮的美目,娇嫩欲滴的樱唇,配上一身豆青衫裙,似萋草间初绽的野蔷薇,重瓣细薄,色泽清浅,却芳香怡人,夺目灿烂。 不同于丹砂的事事周到,谨小慎微,木湘做事随性,人也开朗活泼,队伍休息时,她常常东走走,西瞧瞧,是个闲不下来的主。 苏南烛猜想,怕是今日遇袭,延陵渺恐她萌生退意,趁夜遁逃,专程派木湘看着她。 木湘心里倒没有那些个弯弯绕,看着火炉内跃得欢腾的火苗,兀自打开了话匣子。 “苏姑娘多大啦?” “今年秋日,便及笄了。” “你之前一直住在忧弥谷吗?没有出来过?” “是啊,所以这回出来,觉得特别快活。” 她难得展现出少女的幼稚,张开双臂仰头遥望,似要拥抱这无垠的天际。 木湘皱了皱鼻子,满脸疑惑:“就连现在也是?” 两人正对着药罐,草药熬煮融合成的苦涩气味正从罐嘴处徐徐飘出,弥漫在四周。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大部分时候都是。” 木湘也跟着笑,顺着话题,又道:“你终日避世修行,可是很久没见到爹娘了?” 风声忽止,蝉鸣骤歇。 身边人敛了笑,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少顷,听得她淡淡道:“确实很久没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