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清晨,灞川别苑外的练兵场。 “班卫征!” 伴随着一声怒吼,一个睡眼惺忪、双臂提着石锁、腿上扎着马步的十三四岁小郎,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 孙阿应板着脸,举起手中的柳枝,抽在班卫征的大腿上,口中喊道:“膝盖向前,身体绷直,力道蓄在涌泉,聚气凝于丹田,莫要偷奸耍滑!” 班卫征忍住呼痛,死死撑住。 过了好一会儿,孙阿应说了一声『止』。 班卫征如蒙大赦,一個跌坐,直接躺倒在了地上,汗如雨下。 孙阿应走到班卫征的身边,沉声说道:“记住,自打入营的第一天起,你就再也不是从前的泼赖,而是一军卒。” 班卫征喘着粗气,向孙阿应问道:“队头,我在酒肆之中,瞧过那些在羽林卫中当差的军卒,他们每日里花天酒地,何曾受过这般的苦?” 孙阿应扬了扬下巴,示意班卫征起身,接着正视他道:“我接下来的话,你且牢记在心……军卒身微,匹夫负志,所效之事,应是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终日里只知流连繁华,久而久之,就会失了军卒最重要的心志。” 见班卫征一脸懵懂,孙阿应轻叹了口气,问道:“前些日子,我借给你的书册,你可看了?” 班卫征一愣,表情不自然的说道:“看了一点。” 孙阿应故意说道:“既然你说看了,那我可要考校你了。” 班卫征泄了气:“我没看。” 孙阿应没有发火,只是劝道:“不仅要勤加锻炼,同时也要识字看书。” 班卫征奇道:“队头,当好军卒只要身体强壮、武艺高超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念书?” 孙阿应:“锻炼身体只能使你在战场上存活下来,识字看书却能让你知道为何要上战场。” 见班卫征依旧不解,孙阿应先是摇头,接着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我现在要返回别苑,再陪着主家去往长安,你就在这场中认真操练,我会找人盯着你,莫要偷懒!” 说完,不顾班卫征的抱怨,孙阿应大声招来麾下,又下令严加看管,最后匆匆离去。 当日,周钧骑马先是前往尚书省,办理遣使、授印、阚录事宜。 时值正午,办理完手续的周钧,并没有急着返回灞川,而是去往尚书省刑部内的诏狱。 论及诏狱,唐朝与明朝不同。 明朝提及诏狱,大多指的是锦衣卫诏狱,又称锦衣狱,由北镇抚司署理。 而在唐朝,诏狱并非是一个拥有实际地址的监狱,它更加类似于一种文言上的喻义,特指关押皇帝钦定罪犯的监狱。 而李林甫,就被关在刑部诏狱之中。 入了刑部狱,周钧在官员的领路下,向着狱所内部的别院走去。 刚走到院门处,周钧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冲入鼻腔。 调整了呼吸,周钧顺着台阶,来到侧厢的厅口。 此处作为诏狱的别院,与寻常人家的小院并无二异,只不过多了牢门和栅栏,还有狱卒和狱吏。 在官吏们的笑脸相陪下,周钧不愿例外,按照寻常流程,查验了随身物品,又登记了名录时辰,再等着牢门被打开。 踏进房门的一刹那,周钧突然回忆起,初见李林甫的那一天。 那是他初来大唐的第一年,天宝三载的七月初七。 七夕的平康坊,古寺中的那一间禅房。 掀开帷帘,周钧瞧见一位身穿玄衣的老者,坐在蒲席之上,似乎是早就料到前者会来看他。 一切恰似往昔。 然而,如今的李林甫,形容枯槁、身体瘦削,一阵风似乎都能把他吹倒,全身上下,唯有那对深陷而又发亮的眼睛,依旧与八年之前一模一样。 周钧将视线从李林甫身上挪开,看向房中,周遭陈设简陋,床铺积灰污浊,桌子上放着药罐和陶碗,药罐中的液体早已发黑变稠,陶碗中的药汁分毫未动。 “周二郎,等你好久了。” 李林甫的声音嘶哑而又虚弱,每说出一个字,都仿佛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周钧找来一团蒲席,放在李林甫的面前,盘腿坐下,面色平静的说道:“钧不日就要离开长安,走之前想着总要见你一面。” 李林甫微笑说道:“周二郎身负贤才,贵妃之事,即便脱了干系,圣人眼中也容不下你,自然要寻机逐你出去。” 周钧笑了笑,没有答话。 李林甫笑声越来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