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都没有那么伤感了,开始讨论张阿公的丧事,孙老太说:“他全家都死绝了,治丧怎么办?” 祝老头说:“这倒不至于没有体面,咱们村里的人谁没有坐过他的船,能帮的都会帮的,老张早就买好了棺材,张姓又是咱们这一带的大姓,和他沾亲的那几个张也会稍微帮衬着入土的。” 祝翾也有点伤感张阿公的离去,她还记得自己在张阿公船上摸藕吃莲蓬的童年,记得自己在船上玩水的过去,她之前每次离开家都是坐张阿公的船,时间这般无情,不是只有她会长大,老人也会老死。 到了初五,祝家全家都去送了张阿公入土,张姓几个稍微有钱的主持了他的丧礼,其他乡亲都稍微帮衬了些,张阿公的丧礼很简朴,丧席也简单,当天吃过丧席,张阿公就当天被抬棺入土了,一切都简化流程。 送张阿公入土的时候,祝翾跟在队伍里跟着棺材一起去送葬,抬棺材的一边抬一边喊号子,路上因为化过雪显得泥泞不堪,等棺材入了坑,祝翾就看着他们又堆了一个新土坡。 盖坟包的人在一个铁锹一个铁锹地盖新土,喊魂的人在旁边不断地大声喊:“张丛树——上路了——” 喊到坟包塑好,才不喊了,祝翾看着他们端酒在地上浇了一道,这是在送亡灵上路,坐了那么久张阿公的船,祝翾才第一次知道张阿公的名字叫“张丛树”。 孙老太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一边因为对同龄人的故去伤感自身,在那擦眼泪,祝老头也在她旁边擦眼泪,祝老头看着喊魂仪式结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下老张可以安心上路了。” 孙老太顿了一下,她钝了几十年的意识在这时候突然灵光一闪:我到时候怎么上路呢? 孙老太第一次意识到她没有名字,没有名字意味着她死的时候喊魂的人不能具体称呼她。 喊她“孙氏”?可是“孙氏”那么多,她的亡魂怎么就知道是自己呢,万一听岔了怎么办? 喊“明他娘”?不,明郎那时候还是生者,带着生者的名字喊自己总是不吉利的。 活了七十左右的孙老太,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她因为没有名字,她以后的丧礼可能甚至不会比无人送终的孤寡老人张丛树的更体面。 生来的时候,父母没有给她生的称呼,死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人唤她称呼送她上路,孙老太是很迷信的人,她越想越怕,万一没有招魂送路成功,她死了找不到往生的路不就是孤魂野鬼了吗? 她努力活了一辈子,怎么就能当孤魂野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