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仿佛炸雷阵阵的沉响声音中,满城人迎着萧瑟寒风,抬头朝向天中望去,欢笑声此起彼伏。 这不是南域,不是浮玉泊,也不是逢巳节。 是年节。 是除夕夜…… 今日久违的停了宵禁,城中人都将房门落了锁,出来放烟花,看宵灯。 而附近的不少村户也是驭着老驴车,拖家带口,携老扶幼,一并来赏这一年来才仅只有一度的热闹。 漫天都是光焰迷离,须臾明灭,闪烁无定。 轰隆隆若银汉倒倾。 而眼前天地也像是被一个纱笼罩住了,迷离倘恍,叫人看不分明物象的具细轮廓,华美得也叫人出神。 阶馥舒梅素,盘花卷烛红。 共欢新岁故,迎送一宵中—— “我本就生长于俗世之中,这人间的烟火热闹自是见识过的,至于前一回,却还是在南域的逢巳节……” 这时。 陈珩忽得淡淡开口。 遁界梭闻言一怔。 “我曾经真心倾慕过师姐,也曾希冀过师姐会对我动心,但那都已是过去,眼下若说起这些,却是颇有些不合时宜。 这就譬如一位身在渊水之中,行将溺死之人…… 他脑中唯一所思的,也唯有如何才能抱得一宽厚浮木,如何才能去靠拢那些水面上的礁石,以期生存。” 他轻声一笑,神色寂静冷清,道: “至于衣衫湿透,是否会染上风寒?水中脏污,又是否会害上疟疾?或身上财货估价几何,若是遗在了水中,又要如何交代? 诸般种种,皆是细枝末节,全然不值得一提。 便是稍思片刻,也是毫无意义。” 遁界梭还未回过神。 身畔的那道声音又接着平静传来: “而若连上述这些都只是身外小事,那至于荣华、地位、享乐或是情爱种种,又更是要向一旁让道了。 既已是身在渊水之中,那唯一要行的事,也不过是从水中脱身,去尽一切气力,挣扎到岸上! 只有存下这条性命,才有资格去奢想其他!” 话音落时。 在短瞬几息的静默后。 陈珩看向遁界梭,笑道: “前辈,这便就是我心中所想了。” 遁界梭上前一步,忽得拱手,肃声问道: “那不知,如何才能算是脱出渊水,到得了岸上?” “……” 陈珩袖袍拂动,微微朝天一指,也不言语。 而遁界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仰头望去,也立时会意。 眸光闪了闪,叹息一声,兀得无言。 半晌后。 他忽得敛容,歉然摇头,在熙攘人流中诚恳俯身一拜: “今番看来,你行事自有法度所在,不似旁人,也无人能够似你,一颗坚心难移!倒是老夫庸人自扰了,孟浪莽撞,未能够理清形势。 你为主上,老夫为臣仆,本是不该做此僭越言语,还望勿要见罪,老夫——” 只是才行礼到一半,他便被陈珩用力扶起,笑着打断道。 “我向来是将前辈视作长者的,怎敢如此?且前辈的用意,也是出于真实无妄之心,别无他想,珩并非刻薄寡恩之人,又如何会见罪于你? 且以我的气度,又何曾狭小至此了?” 两人相视,皆是摇头一笑。 “……拜入玉宸这方前古玄宗,于你而言,倒真是个龙游大海,虎啸山林之相。” 遁界梭怔了一怔,一叹,由衷感慨道: “雷之发声,物无不同时应者,声应九韶方识凤,震惊百里始知龙。 依老夫的一点浅见,你的心性实是契合雷法,将来若有可能,二十五正法中的那门太乙神雷,却是不可错过!” 陈珩没有开口,只是微微移目看去。 天中烟光璀璨。 地下珠帘相衬,灯烛晃耀。 歌舞百戏,车马交驰,声音嘈杂数十里,景色浩闹,竞夸华美。 远远街道上,乔蕤拉着小簟正在一处乐棚,看伶人们做杂艺。 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追呼蝼蚁。 奇巧百端,叫人耳目一新。 而纵目观去,这满城的金碧相射,锦绣交辉之状。 正恰是: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陈珩眼帘一搭,平平淡淡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