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台上端坐的沈爰支忽伸手木匣一抛,弃如敝履,那妍巧精致的眼眉中浮上了一丝浅浅的嫌恶之色,道: “只可惜,火候太过,施材时又耗费太糜,致使君臣佐使不分,却是坏了一炉鼎的好药,空泄不少。若是炉照峰上的几位老丹师出手,必不会有此施为。” “……” 姜通源下意识伸手一捞,将沈爰支掷来的木匣接过在手,闻言一时茫然。 “常言道,过犹不及,你若肯削去一些辅材,减弱火候,倒也是勉强能成就一炉好丹。 但要人自量,固为难,多的是能够知而能不持守者,这样一来,非仅事不可成,反倒成了他人语中的笑柄。” 沈爰支话音如春湖静水,无波无浪,听不见什么高低起伏。 可在场众人,却皆是听清了那语声中的微讽意味。 “你要我指教,我便明言了,入座罢,已耽搁许久,到开讲时候了。” 姜通源面上隐现狰容,似要发怒,但终究还是不敢放肆。 只是僵硬后退一步,便将木匣一把塞进袖袍里,面无表情朝上首正中处的蒲团行去。 而见姜通源又在沈爰支面前失了颜面。 一众世族子弟亦是无言,唯恐触到他的霉头,吃上挂落。 唯有一个谢棠忍俊不禁,不禁以袖掩面,欢快笑了起来。 “你这——” 姜通源眉心一跳,刚欲出言喝骂,却见到她身旁谢晖斋时,忍了又忍,还是将心头怒气压了下来。 这时。 姜通源视线偶然一转,瞥到在米荟相邻之处的,却是一个面如凝脂、眼如点漆、飘扬若神仙中人的道人。 他正饶有兴致与自己对望,似笑非笑,神色颇多玩味。 “陈珩……” 虽只是第一次亲眼来目睹,但姜通源早已看过他的画像,自然不算陌生。 他心中冷笑一声。眼中陡然神光大作,放出一股如涛如浪般的恢弘气机来,一波接着一波,冲奔不断,鼓噪而来。 仿是暴乱的远海大洋,要用汹涌惊人的巨潮,将一应物象都卷荡其中,声势惊人! 这股气机甫一放出,便令得殿中萦绕的无数丰裕灵气一沉一浮,弥漫无定。 一旁的米荟面色隐隐发白。 哪怕姜通源并非是在对他出手,但这余波宣泄而出,还是令得他身躯沉重,如是戴上了一层铁制枷锁。 但陈珩却是神情轻松,泰然自若。 仿佛姜通源的气机压迫只不过是一阵拂面清风,让他未受分毫影响。 而这副做派,也惹得殿中一众入室弟子纷纷侧目,心中讶然非常。 姜道怜轻咦一声,好奇向陈珩处打量一眼。 她以幕篱遮面,障身的轻纱如若浮云罗烟,浩虚出尘,足具仙家气象,叫人看不清眼眉面貌。 只是那蒲团上的身段婉约婀娜,曼妙秀美,如是一尊名贵绝瑕的玉相。 “陈师弟……伱倒是有些好本事呵……” 此刻。 姜通源敛了眼中神光,将气机陡然一拘。 他深深看了陈珩一眼,便移动到蒲团上坐下。 虽表面上是看不出什么喜怒来,但袖袍中的握紧成拳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内里心绪。 区区一个筑基修士,居然能在自己的气机压迫下无动于衷,毫无半分异样? 这使得姜通源心内警铃大放,微微生出了些忌惮之意。 只是沈爰支当前。 姜通源纵是再如何的跋扈,也万万不敢进一步出手。 否则一向深厌他的沈爰支纵是当场下令,以同门相残的名义,将他关进囚室中做责罚,他亦无可奈何。 “同是参习的‘太始元真’,这个叫陈珩,可似乎比当年的陈蔚要更加强出一筹来……” 姜通源皱眉,心中暗道: “此子不死,或存有后患之忧,不过我有王典出手,于暗中废掉他,倒应是不难?” 姜通源自忖到此处时,忽得侧目向姜道怜看去,嘴唇翕动,传音几句。 但姜道怜只一动不动,丝毫不做理会。 “这丫头!好大的怨气!” 姜通源皱了皱眉,颇觉无奈。 …… …… 内景内象壶中天,须知一尘一蓬莱。 龟蛇前古常交缠,一朝雷电撼山川—— 过得两个时辰之后。 玉台上的沈爰支才停下来讲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