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长发被风轻易地拉扯起来。 他独自一人,站在樱花的中心,抬起冰凉的手指,捂住了洁如羊脂的脸庞,泪水不间断地从他的指缝间沁逸而出,他再也不能自制地弯下身子,低低地抽噎了起来。 这是——夏夜。 他绝望地意识到,庭院中那一株随着家族荣枯了百年的樱花,早就在战败之日死亡了,再也不会盛开,更不会在夏天绽放。 他曾想种下一株新的小樱花树取而代之,可是,可是…… 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在大洋彼端那一场不可捉摸的梦,只是一场幻象。 摇晃,剧烈的摇晃,突如其来的震动,带给了他熟悉之感。 又地动了么? 千百年来,他的故园就仿佛是大洋之中的一块漂浮的木筏,随波浮沉,颠簸震动,永无宁日。 他看见指缝间的一切事物都在疯狂地旋转,樱花树丛主干的中心扭曲成一口黑暗的旋涡,擦除了一切光线,粉白的花瓣争先恐后地随风远去。 天地倒悬,星月失色,庭院中的泥土,草木,砂石,都被颠覆,随着花瓣七零八落地流入树干上逐渐扩大的洞口。 他脚下的地板已经开始倾斜,木屐三番五次地从他光洁的脚背上脱落,在他的四周,已经没有任何能让他抓住借力的东西了。 他就这样狼狈地跌倒了再站起来,跌跌撞撞,不受控制地朝樱花树上那一口吞噬一切的黑洞靠近。 如果跌进洞里,会怎么样? 突然,一道凌厉的寒光从樱花树褐色的枝干间洞穿而出,仿佛尖锐锋利的冰刃,轻松地割开了枝干。 樱花坚硬的枝干仿佛吃痛般抽缩了起来,浓绿色的汁液不断地沿着剑刃割开的伤口流出,登时散发出极度的甜腻之气。 这让他感到窒息。 他连忙伸出袖口,捂住口鼻,却抵挡不了这直达肺腑的甜味。他的呼吸越变越困难,脸涨成了紫红色。 凌厉的刀光没有因此受到影响,一道接着一道的雪亮光线在樱花的树干间来回突刺,每一次插入都带着冰山般森冷的气息,执剑之人冷血无情,吱嘎断裂之声不绝于耳。 洒落的樱花瓣已经从零星的小雪变成了漫天的暴雪,仿佛山神震怒之时,凝固了千万年的雪峰自山腰处崩塌,激起冲天的雪尘。 冰凉的刀光簌簌飞来,斩断了许多越来越粗壮的枝干,令人窒息的香味变淡,旋转的黑洞也停止了进一步的扩大。 刀光比花瓣下落的速度更快,刹那间便形成了稠密的剑网,精确地切割开每一朵柔软的花瓣。 在天旋地转的刀光之中,他勉强分辨出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个红褐色的人影,身穿红黑镶金的坚硬甲胄,甲胄上残留着交错纵横的刀斧痕迹,一层诡异幽暗的红光在甲胄上浮现,平添森然气息。 那人手持一柄通体乌黑的细剑,剑身上沾满了墨绿色的汁液,嘴角毫无感情地抿成一道锐利的线,眼神也似钢刀般锐利冰冷,笃定刚毅。 仿佛即使他面对的是末日之景,也绝不会面露惧色。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那是——父亲大人。 他的心头涌起一阵喜悦,可接触到父亲大人眼神的那一刻,欢腾跳跃的喜悦之火就如同被淬上了一盆冰水一般熄灭殆尽。 这个苍白孱弱的少年只敢与父亲遥遥地对视着,不敢上前。 父亲坚如磐石,刚毅如铁的脸上并无半点悦色,整个人如同冰冷至极的陨铁,连最旺盛的炭火也不能烧熔半分。 他太熟悉这样的眼神了,这是父亲看向他时才有的眼神。 这是——失望的眼神。 从他记事起,父亲便是以这样的眼神注视着他,不同于母亲对他的珍视与爱护,父亲对于他的降临,悲哀失望之情远远大于欣喜,或许他的出现,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错误。 虽然,他的确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娃,但是,武士之家所需要的,是骁勇善战,矢志不渝的天生勇士,而不是一个连刀剑都拿不起来的娇贵公子。 “你的身体里,没有武士的血液。”父亲的双唇张开,吐字如冰。 即使明知身处幻境,他听闻此言,依旧怔在原地。胸腔里跳动的心仿佛被寒冰刺穿,连心跳都漏掉了一瞬。 在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股咸涩的水流从樱花洞口里涌了出来,水流很快就淹没了他的脚背。 不知何时,被风吹掉的绸缎发带顺着水流悠然漂浮到了父亲面前,水面上漂浮着零星的花瓣。 清雅温润的花香从他的